嬴琅咳嗽一声,继续道:“他学术不精,功名不显,就终日与你私会在一处,沉溺情爱之中,这种人,又有什么值得你维护?还不如看清事实,早日分离为好!”
“且何家又是世家门庭,家风本该严肃清正,你怎可放任自身,与他私自出府,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于名誉有损?”
越苏的袖子已然被自个儿攥得不成样子,小脸憋得通红,怒火中烧却只能咬牙忍着。
傅明朗何错之有?她又何错之有?
不过是未能投生皇家做太子,屈居人下,无缘无故地就要被此人如此侮辱。
“不知殿下所言,家风该如何整肃?”越苏忽然出声,一反平日的温言善语,双眸锐利至极,刚若尖峰直视他的脸。
还未等他回答,又自顾诘问:“是如齐国公府一般,未出阁之女,以性命要挟父母,嫁想嫁之人?”
“还是以权势所迫,逼臣子娶不想娶之人?”
“亦或者,承蒙救命却恩将仇报,明知对方不愿娶妻,三天两头递送书信,惹得流言纷纷,以为何家始乱终弃。”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咬实,越苏甚至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都未给他说话的余地。
嬴琅被她问的,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
越苏出来时,整间屋子只有傅明朗还在焦急踱步。
“卿卿小心!”
越苏脚步虚浮,扶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傅明朗疾步跑来,扶住她的手心疼不已:“出了什么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越苏缓缓道:“忽然有些头晕,不碍事。”
她回头望向楼上,房门紧闭,无奈苦笑,不知自己是何来勇气,说完那一番话的。
反应过来时,话已经收不回了,嬴琅的脸色变得极其暗沉,好半天都是盯着她,一言不发,越苏跪在地上,心想无论他说什么罪责,自己能做的,大概就是尽量不拖累何家。
没有求饶,没有低头,只是沉默以对。
“是殿下责骂你了?”
她摇摇头,拉住傅明朗想要上去的脚步,恳求道:“表哥,书已经借到了,切勿再生事端。”
本想唤他明朗,可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改了称呼。
傅明朗抓着她的手,莫名心痛,仿佛有一只利爪,用力揪他的心脏,他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在嬴琅面前护她不住。
如若嬴琅当真要对越苏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修纂,既无功名,又无兵权,让她受尽了委屈,而他却一无所知。
“卿卿,是我太懦弱,我原以为,太子殿下没有追责,已经放下了你责备他纵马一事,没想到他——”
“并非因为此事。”越苏抬手止住了他即将要说的话,看着他热灼而愧疚的眼神,唯有微笑着安慰:“殿下也没对我做什么,你看我如今不是还生龙活虎、四肢健全吗?”
“可是……”
傅明朗还想说些什么,房门不知何时再次被打开,嬴琅负手而立,站于台阶之上,静静看着两人相偎。
傅明朗的手搭在越苏的手腕上,虽有几层衣袖隔着,可二人距离那样近,那么亲密,浓情蜜意间似乎挤不进任何的人。
相视无言,却又不需言。
越苏自然也看到了嬴琅,怔愣之后匆匆收回了手,蹙起秀眉张皇催促:“表哥,快走吧。”
二人已经上了马车,孔先生瞧着,太子殿下的眼神是愈发看不懂了,他心爱的楼梯扶手,都快要被捏出深深的一个印子。
“殿下,是要回府?”
孔先生实在不敢多留他几分,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怕这位太子殿下一气之下把他这里砸了。
“湛离。”
角落里突然走出一个深青色布衣少年,手中拿着刚才的画卷,正好奇玩弄画轴上的穗子。
嬴琅朝他伸手示意,那少年却摇摇头,抓着画卷不放,字字清晰说道:“嬷嬷喜欢的。”
孔先生是这家书肆的主事人,真正的主人却是嬴琅,太子府有藏书阁,嬴琅来此的次数不多,跟后面的都是一个灰衣侍卫,不知何时,换了个青衣少年。
左侍卫话多,爱聊闲事儿,和孔先生常聊的不亦乐乎,今日未来,他还挺遗憾的。
沉默寡言的少年,虽然行动和常人无异,身手更是敏捷,神出鬼没连藏在何处都不知,可言语间略有痴相。
一般人定然是听不出少年之意,但嬴琅知道,他敬重祁嬷嬷,祁嬷嬷同样爱画,尤其是兰花,湛离看到了《墨兰图》,第一时间便是想献给祁嬷嬷。
当初正是看重了少年的定力和天真,谁对他好,必然是一颗真心回报,才让他做了祁嬷嬷的干儿子。
嬴琅伸手抓住了画卷的另一头,没有相让的意思:“这是别人送给孤的礼物,嬷嬷不会要的。”
少年只有十六七,手劲儿却不小,紧紧地握住不肯想让,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其中关节,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嬴琅又道:“嬷嬷是不是教过你,不要动别人的东西?你说说,这东西她是送给谁的?”
“你的。”湛离无奈说道,看着手中的画卷极为不舍,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迟疑了许久,还是松了手奉上。
嬴琅抬了抬嘴角,忽然听得他顽劣道:“她不想给你的。”
话罢,还做了个鬼脸。
湛离自知不是很聪明,可他看出来了,人家其实都不想给他,他半是威胁,半是强迫,才让那个姑娘同意了。
“那又如何。”嬴琅丝毫不理会他的话,怡然自得将画卷收起。
最后还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