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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时晴,雪光眩目,戚玥照例睡到了日上三竿,府中的仆从也都习惯了她这副作态,没去叫她。待她转醒,下人们伺候着穿衣洗漱,京城冬日即便是午后也算不上暖,夹棉小袄外罩着狐皮大氅,身旁的大丫鬟琅函又给她手里塞了个精巧的手炉。小丫鬟掀开挡风的门帘,戚玥打了个哈欠,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缩缩脖子,踌躇半晌才迈开步子出了门。

戚玥用过饭,到书房写了一会字,不得其法,认定今日不宜练字,笔一搁,对着身旁的大丫鬟兰言吩咐道:“叫人备车,去庄子上。”兰言暗自在心底叫苦,这位殿下自从建了公主府,整日里想一出是一出,冬日入夜本来就早,眼下再有一个时辰天便要暗了,这时候去庄子上,哪里来得及。但她只低声应是,小跑着去吩咐府里。

到了庄子上,天已然黑透了,戚玥屋里早燃起了最好的银丝炭,炕得暖融融的。她摆了一盘残局,斜倚着琢磨,矮案上摆着精致小巧的点心,戚玥爱吃甜,一块接一块地不停。夜色渐深,不知何时,窗外簌簌地落起了雪,压得那一院湘妃竹都弯下腰。戚玥双目半阂,似在小憩,猫儿踩过瓦片发出轻响,她倏地睁眼,眼中闪过锐色,紧接着眼皮又耷拉下来,如利刃入鞘,不露锋芒。

破空声起,一枚袖箭疾射而出,戚玥正巧头一低,避了过去,她仍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唤了一声:“碎玉。”一道人影一息间拎着一团黑色落在钟晚面前,“砰”,那团黑色被掼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被称作碎玉的暗卫单膝跪地:“主子。”戚玥点点头,摆手示意碎玉把人带下去,道:“以后不必带到我面前,问明白就处理了。”碎玉应声,拎着人走了。戚玥又打个哈欠,没事人似的收拾好棋子,拔下那枚小箭把玩。

次日,戚玥又是午后才悠悠醒转,非要将酒窖里藏的酒拿出来喝,她今日心情颇好,叫人拿了酒壶酒盏、干果话梅,自己煮酒。戚玥喝起酒来没个度,一壶接一壶,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已是三更半夜,丫鬟们妥帖,她醒来时身上的衣服换过,被褥也掖得很严实。

在庄子上住了几日,戚玥新鲜劲儿过了,便要回程,婆子丫鬟们忙着收拾,戚玥坐在榻上听碎玉回报。

“人不会说官话,看着像是草原上来的,线索在怀王府断了。主子,接下来您看……?”

戚玥双眸低垂,好像她那双手是什么绝世的美玉一般细细端详,闻言翻了个白眼:“皇后娘娘真把我当傻子不成?行了,查不到就不查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该干嘛干嘛去吧。”碎玉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翌日,宫里的内侍带来皇后的帖子,临近冬至,召戚玥进宫赴宴,此为家宴,顶天了有几个宗室子,没什么外人,戚玥接了帖,谢过恩,身侧琅函极有眼色地上前,给那位来下帖的小公公塞了几两碎银,小公公年岁不大,笑得见牙不见眼,直道谢公主赏,又说了好一通吉利话才告退。

内侍甫一离去,戚玥立刻将手里的帖子往身后一递,兰言接过帖子,见自家主子神色淡淡,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这是?”戚玥摇摇头,长叹道:“本宫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兰言不解,琅函见状扯了扯她示意她噤声,二人微微落后戚玥几步,琅函才悄声说:“你呀,机灵点,宫里这是要给主子择婿了!”兰言这才明白过来,做了个捂嘴不言的动作,快步跟上了戚玥。

……

正月末,燕然城中年味已然散了个干净,城门外。 军旗被燎着了一角,北风一吹,飞出几点火花,可怜兮兮地灭了,只留下织物上一个边缘发黑的伤痕。刀兵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将士喊杀声糅杂在一起,乘着风飘到很远。马蹄踏下去,落在倒地的人身上,活人与死人、汉人与狄人也就没什么区别,都成了混着骨碴的碎肉。血淌得满地都是,很快在冷风里浮起一层霜。 钟晚挽弓搭箭,射死了一个在阵里横冲直撞的狄人,伸手再摸时才惊觉挎筒里三十支羽箭已用了个干净,当即弃弓换刀,驱着马冲向阵前,同狄人正面对上。他挡了面前的狄人一刀,蓦地,左前的小骑兵身上突然迸出血花,溅了戴康满身满脸,一条断臂直冲着他面门飞过来,先前与他对刀的狄人则趁着他视线受阻,抓紧着跟上了一刀。

钟晚硬挡下刀风,随之而来的是手腕上一阵剧痛,再不敢硬抗。下一刻,异变陡生,他身下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后轰然倒地。幸得钟晚反应及时,没摔个狗啃泥。他身侧倒着的战马脖颈上插了两支羽箭,箭头直直没入到箭尾的位置。靴底触感粘腻,横刀刃上有几个小豁口,钟晚右手脱力,只能虚虚圈着刀柄。

一个狄族青年持刀从背后靠近钟晚,马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紧接着钟晚转身挥刀,用尽浑身力气劈下,银光闪过,一具无头的尸体向前扑倒,头落在地上。钟晚甩了甩刃上的血,弯腰从尸体上取走了一块金属牌子。

……

“公主殿下,是小公爷的信。”琅函掀开门帘,恭敬地捧着一沓厚厚的信笺。戚玥此时才将将洗漱完毕,正由兰言伺候着梳头,琅函见状正要把信递给一旁候着的小丫鬟,戚玥却径直伸手取走了她手中的东西。她也没顾忌兰言还站在自己身后,急匆匆拆开信读起来。

信很多,且长,足以见得小公爷是位碎嘴子,他在信中先是细细写了自己在边关所见奇景,又大肆夸耀了一番自己的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洋洋洒洒,每封信末尾却都是一句“明月皎皎,依依难尽。”

戚玥每读一封,嘴角的笑意就多一分,她同他许久未见,连书信都难以及时送达,小公爷是否真如信中所说用兵如神她不知道,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见涨了。

钟晚寄来的信实在太多,待戚玥读完,兰言早已为她梳好了头,琅函见她放下信,端上早已备好的点心轻声道:“殿下,再有一刻便该用午膳了,您先用这些垫垫,别饿坏了。”戚玥挥挥手,琅函见状将点心放在一旁小案上,同兰言一道退了出去。

门帘的晃动还未止息,碎玉已然轻巧出现在房中,手里端着一盏无色的液体,半点不曾洒出。

“主子。”碎玉双手将那杯盏举到戚玥面前,戚玥点点头,从妆奁取出棉布浸湿,抹在了被她随意拆开的几个信封上。薄薄的纸被水浸透,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细看之下,竟不是中原文字。

戚玥低声吟诵着那种奇异的文字,似在低唱,碎玉在一旁有些晃神,即便早已听过许回,他仍无法习惯,总是被主子这时的声音牵动心神。

须臾,戚玥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她背后的衣裳已然被汗水浸湿,额头、鼻尖也满是细密的汗珠,此时她若在室外,想来头顶都能冒出袅袅蒸汽,她将信封连同信纸一并递给碎玉,哑着嗓子道:“老样子。”

碎玉领命,接过信消失不见。

戚玥晃晃脑袋定了定神,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来,往床上一躺,又睡了过去。

……

营帐内,军医正给钟晚换药,钟晚左手撑着头,昏昏欲睡,却还强自清醒地看着公文,军医收了东西,轻声道:“将军这伤万不可轻视,需得静养,将军您可仔细着点,一旬内右腕都不可受力,忌发物,勤换药。”

钟晚本想挥手令军医出去,一听他这话,改为点了点头。他作为主帅,本该坐镇后方,都伤得一旬不能动刀兵,足以见得上一仗打得惨烈,十万边防军只余了六万,好在狄人也伤了元气,接下来应当就不是他这个武人的活儿,该是两边使团打嘴仗了。

果然,两方僵持了几日,狄人先坐不住了,毕竟冬日里草原上物资匮乏,狄人粮草补给难以维系,只能议和。

狄人有意议和的消息传回京城不久,京城的使团就抵达了朔北大军扎营所在。

启狄双方已停战多日,钟晚每日只需整理布防,此事有旧例可循,他自然也轻松了下来。今日他检查完布防,正要回帐中休息,就听亲兵来报,朝廷派来的使团已在营外等候,钟晚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众官迎进来。众官受宠若惊,依着官位高低向他见礼,无他,钟晚正儿八经从一品的国公,如今又是朔北行军总管,使团来的这几位,断没有比钟晚更尊贵的了。

钟晚见惯了这场面,一一受了,这才道:“几位舟车劳顿,都辛苦了,营中已经为各位大人备下了帐子,我命人领诸位去。”说罢随口点了几个人,“大营东侧,昨日新支出来的几顶帐子,都认识吧?到了地方去找张副将。”

几个兵士点了点头领命,带着人走了。

三日后,酉时,启狄武装对峙线上一顶临时支起的帐子内。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泓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北狄大王子呼延泓说着同众人行了一个汉礼。钟晚讶异,北狄这位王子同他想象中的大有不同,他的亲弟弟呼延赫正是狄人的主将,钟晚接触较多的是呼延赫,印象中是个不计生死的疯子。而这位大王子居然精通官话,开口甚至有几分文邹邹。

呼延泓皮肤偏黑,生得很高,身形带着狄人特有的力量感,却长了一张女相的脸,眼眸狭长,高鼻梁翘鼻头,唇偏厚,隐隐泛着红,钟晚看着他,总觉得十分面善。

酉时正是用饭的时候,呼延泓也的确着人备了酒宴,宴饮之间却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呼延泓同他带来的下属一杯一杯地劝酒,钟晚在北疆军中半年,喝惯了烈酒还好,京城来的几位官员几轮下来皆是微醺。酒至酣时,见几人都有些不太清醒了,呼延泓又击掌唤来舞女,帐下一片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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