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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之彦第二次看到如此仓促狼狈的霍酌言。
第一次,是在他的亲生母亲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你对她做了什么?!”
霍酌言扫过急诊室紧闭的房门,猛然一拳砸向张之彦的脸。
李月亭惊呼一声,张之彦握住了他的挥过来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霍酌言漆黑眸光,锐利森冷,“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要你给她陪葬!”
这一瞬间,他阴沉冷厉的眉眼真的有杀意,没有人可以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
张之彦眉头拧起:“我以为这些年你能控制住自已的脾气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姜妤白知道你的病吗?这些年,她还能留在你身边,恐怕是你一直瞒着她吧。你连自已的妻子都不敢开口,是准备瞒她一辈子……”
霍酌言拽住他的衣领,冷眸眯起,“有病的是你们张家!”
张之彦:“你不要忘记,你身上也流着张家的血。”
“我姓顾!”从他决心踏出张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张家没有关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想要吵架去外面吵,你们知不知道在急诊室外面大吵大闹,非常影响医生做手术?”护土从急诊室里出来,不满的看着动手的两个男人。
“她怎么样?”霍酌言松开手,走向护土,沉声问道。
护土看了他一眼,“急性阑尾炎,正在手术。”
割除阑尾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手术,对身体也没有什么伤害,恢复期短,对于在医院里见惯了动不动就需要多名专家会诊大手术的护土而言,这并不能算什么。
霍酌言紧绷的神经微顿,紧缩的眼眸骤然放松:“急性阑尾炎?”
是……阑尾炎手术?
护土狐疑的看着他:“是阑尾炎手术,有什么问题吗?”
霍酌言倏地轻笑一声,整个人似乎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下来,他轻轻的摇头。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长腿撑开,手臂撑在腿长,用力的按压了两下颅骨。
是他想多了。
“顾总,您没事吧?”李月亭缓步上前,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手中还拿着他匆忙离开未曾穿上的西装外套。
张之彦狐疑的看着霍酌言的反应,“你以为她得的是什么病?”
霍酌言没有回答他。
他的这个状态,让张之彦心中的疑惑更深。
霍酌言气势汹汹的恨不能要杀了他,张之彦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认为,是因为他迁怒于姜妤白跟自已在一起吃饭,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打着吊针的姜妤白被从里面推出来。
面色苍白一片,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眼眸紧闭,在眼睑下垂下淡淡的剪影,透着苍白的脆弱。
霍酌言弓下腰,给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问向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没有什么大事,留院一周进行观察,一周之后拆线。”又叮嘱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手术的麻药还有没有褪去,姜妤白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张之彦接了一通电话迟疑数秒钟后离开,李月亭回公司去拿需要签署和批示的文件。
病房内,只余下霍酌言和姜妤白两个人。
两个小时后,麻药的药效过去,姜妤白转醒,她皱着眉头,想要去碰触自已刀口的位置,被霍酌言按住手掌:“伤口不能乱动。”
姜妤白这才发现自已是在医院,抬眸看向霍酌言:“我这是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刚刚做完手术,需要留院观察一周。”他说。
急性阑尾炎?
姜妤白皱眉,也随之想起来,自已当时饭吃到一半,忽然感到疼痛难忍,之后就被张之彦抱上了车,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疼的都已经忘记了。
她想要看看伤口的位置,被霍酌言阻止:“不要乱动,不想留疤的话,我们可以做个祛疤痕的小手术。”
他以为她是担心留疤。
姜妤白闻言摇头:“留疤就留疤吧,我不动手术了。”
她怕疼。
霍酌言轻笑,“怕疼就保护好身体。”
姜妤白抿唇,没说话。这段时间如果他不回来,她就睡不太好,也没有什么食欲,加上今天情绪波动,病症就突如其来。
霍酌言陪了她一个晚上,但他毕竟不是一个闲人,第二天总归是要重新投入到公司的运转中。
“不要下床,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护工。”他将牙膏挤在电动牙刷上递给她,牙杯里是兑好的温水。
他手中拿着另一个大一点的杯子,让她将漱口水吐进去。
“顾总,饭菜准备好了。”进来的护工看到他无微不至的照料有些吃惊。
霍酌言扫了一眼后点头:“去卫生间里把热毛巾拿过来。”
护工放下东西,拿过热毛巾,想要帮姜妤白擦手,却被霍酌言接过来。
毛巾翻开重新折叠,用里面没有被碰触过的地方,擦拭她的面颊,之后,连带着手指也一根根地擦干净。
在护工遮盖不住的惊诧目光下,姜妤白顿了下:“我自已来。”
“你看不见。”他说。
因为昨天才动完手术,所以早餐只能准备最好消化的流食。
她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霍酌言坚持她必须吃下一小碗才肯离开,姜妤白拧不过他,也不好在护工面前闹得跟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似的。
霍酌言走出医院,李月亭在车前等候。
“顾总。”打开车门。
霍酌言坐到后座上,闭目养神,按了按眉心。
“顾总昨天没有休息好?”李月亭从包里掏出一盒尚未开封的保健品,“这是我早上出门后在药店买的,国外进口,说是可以有效缓解疲劳,顾总试试吧。”
霍酌言没有接,他不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药物,“不用,到了公司叫我。”
李月亭有些失望的把保健品收回,重新放到包里:“是。”
姜妤白吃完早餐半个多小时后,护工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把药吃了,之后她有些昏昏欲睡。
睡到中午接到花千娇的电话,听到她做了盲肠手术,就想要来找她。
但她现在人不在四方城,姜妤白就拒绝了,让她在外面好好玩。
“咚咚咚——”
在快聊完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姜妤白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赵芙荷。
“先这样,我还有点事情,晚一点再聊。”姜妤白轻声对着电话那端的花千娇说道。
赵芙荷对着病床上的姜妤白点头,提着保温壶进来,“听说学姐刚刚做了手术,我正好在家里学做鸡汤,就给学姐带了一些过来。”
这个听说,就用的极为巧妙。
因为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一个霍酌言。
她是听谁说的,与其说是暗示,倒不如说是明示。
护工进来,看到病房里多出来的人,就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姜妤白的朋友,因为赵芙荷举止亲昵,不了解的人,非常容易错误的解读两人之间的关系。
“学姐尝尝吧,这鸡汤我炖了三个多小时,里面的肉都炖烂了,你看看。”赵芙荷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将保温壶打开,浓郁的鸡汤扑面而来。
她倒出一些来,带着和善的笑意,举到姜妤白面前,“学姐尝尝,也顺便好给我提提意见,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也好改进改进,以后……也好亲手端到自已的爱人面前。”
姜妤白轻瞥了一眼,并没有接。
赵芙荷的手也没有收回来,两个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有动。
护工感觉到了病房内气氛的怪异,主动上前将鸡汤接过来,说道:“太太喜欢清淡一些的食物,您的好意收到了,但是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赵芙荷看着被护工重新盖上的保温壶,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既然学姐不喜欢,那明天我就带一点清淡的米粥过来,不知道学姐是喜欢什么口味的粥?”
“你来找我,是为了给我送吃的?”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到这一步。
“我母亲生病了,一直靠药物吊着,前些天……哥哥也出了点事情,现在两个人都在医院,我是来照顾他们的。毕竟……这里的医生很专业,也拥有国内数一数二的医疗器械,我很感激这一切。”赵芙荷笑着说道。
护工给姜妤白倒了一杯水,“太太,喝点水。”
姜妤白接过,喝了两口,轻笑,清越的嗓音溢出,“霍酌言知道你来吗?”
赵芙荷嘴角的笑容僵住,“学姐为什么这么问?我来……跟学长有什么关系?”
姜妤白唇角勾起,“……是啊,他确实跟我说,你是酒桌上的女伴,是他从君悦挑出来的,是我想多了。”
君悦挑出来的,酒桌上的女伴儿……
说白了,也就是个用来应酬被人占便宜的角色,姜妤白原本还觉得多少是有些不同的,现在看她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刷刷存在感的模样,心反而安定下来。
倘若是有所恃,有底牌,便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上蹿下跳。
赵芙荷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放在保温壶上的手也随之收紧。
但偏生,她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因为她没有身份,也……不敢。
“我跟学姐虽然出自同一个学校,现在的确是不能比,如果我能有学姐的运气就好了。”她将姜妤白现在拥有的一切,归结于——运气。
姜妤白浅淡的眉眼,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谁说运气,不是实力。
“我还有事,明天再来看学姐。”赵芙荷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站起身,亲切的说道。
姜妤白略一点头,回复着花千娇发来的信息。
在赵芙荷走后,护工小声的说道:“太太跟刚才那位小姐……应该不熟吧?”
姜妤白回复信息的手微顿,“见过两次。”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女人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总是给人一种虚假伪装的感觉。
姜妤白轻笑,没说话。
护工见她沉默,也就没有说出最后一句:只不过,眉眼之间跟您有些像呢。
晚上,霍酌言从公司下班后,直接来了医院。
“太太今天怎么样,伤口疼了吗?”病房门外,霍酌言问向护工。
“多少有些疼,太太娇滴滴的一个人,动了刀子,这是难免的事情,中午吃了药,还睡了几个小时,只不过……”护工犹豫着,要不要把赵芙荷的事情给他说。
霍酌言:“说。”
护工:“就是太太午睡醒来之后,来了一个女人说是听说太太病了,特意来送鸡汤,太太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看,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鸡汤?
霍酌言:“来的人是谁?”
护工回忆:“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她喊太太叫学姐。”
霍酌言眸光微顿:“跟太太有什么地方相像吗?”
“眼睛。”护工当即回答,“眉眼跟太太有几分相似。”
这下,便已然有了结果。
“你去忙,我先打个电话。”霍酌言说道。
赵芙荷接到霍酌言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其实从姜妤白的病房出来她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已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应该蛰伏静待时机才对。
“学长~~”
“你准备准备,今天晚上陪周总去参加一个酒席。”霍酌言沉声说道。
赵芙荷闻言,委屈的咬着唇角:“学长,我不想去,我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她自然不愿意去陪别的男人出席酒席。
手机那端没有挂断通话,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学……”
“晚上七点,会有司机带你去。”霍酌言径直说道,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赵芙荷扬起手想要摔下去,但最后还是死死的握在了手心里。
他一定是知道了!
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她!
让她清楚自已的位置。
霍酌言收起手机,走入病房。
“今年的体检还没有做,我给你重新预约在了明天,明天咱们把检查做了。”他洗过手,给她喂饭,却在看到桌子上的鸡汤后,眼眸沉了一下。
姜妤白拿过他手中的勺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的,喝了两口汤,说道:“今天的鸡汤不错,顾总尝尝?”
霍酌言侧眸,冷冷的看了眼护工。
护工脊背一僵,“这……这鸡汤……”
“是我让她做的,下午有人送过来没胃口,到了晚上,突然就想吃了。”姜妤白淡淡的说道,“顾总也尝尝,虽然没有熬制三个多小时,味道也不错。”
霍酌言削薄的唇抿起,她吃的津津有味,他却看的胃口全无。
“故意的?”他问。
姜妤白弯起唇角:“我这不是,好意让你补补身体,也好……多关照几个学妹学弟。”
他不喝,也不动筷,她就给他盛好了,放到嘴边,“顾学长。”
霍酌言看着她,没动。
护工在一旁看的有些担心,生怕霍酌言会因此动怒。
她能感觉到,姜妤白是有些生气的,却没有想到,她会直接这么做,这男人么,都是要面子的,尤其还是一个有所成就的男人,就算是不高兴了,是不是也表现的委婉一点?
“太……”
“霍酌言,你喝了它。”姜妤白再次说道。
护工看的有些胆战心惊,“太太,这汤可能有些凉了,要不然,我再去热热吧。”
“不用。”霍酌言就着她的手,将她盛的鸡汤,尽数喝下,抽出纸巾,擦拭了嘴角,墨色深瞳凝视着她,问:“满意了?”
他不喝,她不高兴。
他喝了,她也没有多高兴。
就是觉得挺没有意思了,姜妤白觉得自已多半是越活越倒退,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
“呕!”
从酒宴上出来,赵芙荷再也忍不住趴在路边吐起来,还弄到了身上。
这让原本打着主意要趁着今晚尝尝味道的周总打消了这个主意,让司机给她放了一瓶水,嫌恶的用手捂住鼻子,上车。
直到车声远了,赵芙荷这才直起身来。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沾着水,把衣物上的污渍慢慢的擦拭干净。
半晌后,双手用力的拧着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
“啊!”
“贱人!贱人!贱人!!”
她脚上的高跟鞋,用力的踩着地上拧起来的矿泉水瓶,像是将姜妤白给踩在脚下。
路过的人看着她癫狂的举动,纷纷避让,生怕惹到麻烦事。
等她发泄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粉饼开始补妆。
这张脸就是她最大的凭借。
在回去路上,站在路边打车的赵芙荷,听到有人在喊她。
“我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像是你,走过来看看,果然是你。”
喊她的人是君悦的张姐,也是把她推向霍酌言的人。
但是赵芙荷见到她,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没有人会想要去回忆不光荣的历史,在君悦坐台的事情,是她根本就不想要再想起来的事情。
“张姐。”
张姐在君悦待了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单是从她的表情就能辨别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不过,所谓子不嫌母丑,狗还不嫌家贫呢,这种攀上了高枝,就想要跟君悦一刀两断的做法,张姐在心中只是冷笑。
“我听说,你现在过的日子,跟在君悦也没有什么两样。”张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听到她还拿自已跟君悦的坐台小姐比较,赵芙荷多少有些不高兴的把脸拉了下来。
对此,张姐像是没看到,继续道:“从君悦出来,但凡是能混出头的小姐,都不会蠢到跟君悦撇清关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芙荷:“你什么意思?”
“没有人比君悦更了解男人。”张姐戴着钻石的手,拍了拍她的脸,“看看这张小脸,我没有让你一开始就卖出去,而是待价而沽,就是想要你能争取到更大的利益,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跟了霍酌言,混的跟在君悦坐台有什么不同?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张脸,也亏了我的心思。”
赵芙荷抿唇,虽然屈辱,却依旧说道:“还希望张姐能够教我。”
张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赵芙荷握紧了手掌,“只要张姐能让我站稳脚跟,我一定不会忘恩负义,以后张姐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听从。”
对于她的这番承诺,张姐似乎比较满意,不过……
这还远远不够。
“想要学,就从明天开始重新回到君悦。”
赵芙荷:“可是我不能……”
“没什么不能,你现在还嫩得很,想要勾住男人,就你现在的手段还远远不够。你只有……”张姐趴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只有,多经历几个男人,才能知道,怎么把握住男人。”
赵芙荷闻言,咬紧了牙关,她显然明白了张姐的意思。
……
医院。
姜妤白一大早,就被要求空腹,好准备身体检查。
但是好在,霍酌言早已经安排妥当,不用等,洗漱之后,就直接被扶去了相关科室。
检查零零总总的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
之后,姜妤白重新回到病房,霍酌言留了下来。
姜妤白当时也没有在意,但是等吃完早餐后,他还没有回来。
她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眼病房门口,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见到人影,姜妤白蹙起眉头:难道是直接去上班了?
院长办公室。
霍酌言负手站在屏幕面前,听着院长进行的详细介绍,旁边还有行业专家。
“你干什么去了?”
姜妤白看着切水果的霍酌言,问道。
霍酌言顿了顿,“……没什么,你做完之后,我也去做了一个检查,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姜妤白闻言,没有再多问什么。
只是,一上午,霍酌言都没有去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桌子上的菜比昨天多了一倍,姜妤白狐疑地看着他。
霍酌言给她夹菜:“检查结果说,你体型太瘦了一点,医生建议为了身体健康,你以后每餐都要比以前多吃一半的量。”
她开口要反驳。
“我会让护工看着你,不吃完不许把菜撤下去。”他说。
姜妤白抿唇,觉得他这是在填鸭子。
“照顾好自已,不要让我担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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