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驰的过敏,一连吃了三天的药才算好全。可他宁愿每天穿着高领的针织衫去公司,也没落下上班,时念都被他的勤勉感动了。
现在的他和几年前相比,着实是有变化。
高中时的顾南驰总是踩在她好脾气的临界点上,可现在,时念能够感受到顾南驰也在试着和她好好相处。
之前剩下的螃蟹,时念拿来做了酱爆蟹和葱油蟹黄面,只是这回全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顾南驰每天吃着寡淡的面条,倒也没多挑剔。
——
公司里,北城项目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根据双方最终签订的合同,远恒出资65%,但其余开发工作由时氏全部负责,后续盈利的利润将五五分成。
合同的条件太好,反倒让时念有些发虚,甚至还揣测过顾南驰的用意。毕竟,除了配合他塑造身份和形象,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
到现在为止,在这场婚姻中,反而是她受益更多。
林成那边自从顾玦受伤住院后就没了动静,之前进展不错的医疗合作案也被搁置下来。
尽管时念不想承认,但确实是顾玦最近撇清关系的举动让林成不得不收敛了动作。即便不愿看到北城项目如此顺利的推进,但也谨慎地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动手脚。
只是这愈发让时念对顾玦多了些厌恶,她实在不需要被动接受他这所谓的‘帮助’。
会议室中,时念正和远恒的负责人就合同问题做最后的敲定。
“时副总,您还有没有其他想要补充商定的条款?”
远恒派来和时氏对接的人叫仲沂,是开发部的总监。
本以为作为投资的一方,这位仲总监可能会在工作的推进上拿乔,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对方格外的好沟通,对她更是多了分尊敬。
联想到当初自己是从这位仲总监的团队手中拿下了北城项目,时念倒还有些不好意思。
粗略浏览完合同,时念抬眸看向对方:“需要补充的细节项彬之前就加好了,等会检查确认完,明天我会亲自过去签合同。”
“好的。”仲沂微笑应下,迟疑了一会,又试探问道,“那开工剪彩的事情,您是否要亲自和顾总提?”
时念闻言愣了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言语直白地表达出她和顾南驰的私人关系。
这段日子,顾南驰虽在顾玦等人面前秀过几次‘恩爱’,但时念也明白,他们不会真的相信自己和顾南驰是感情正常的夫妻。
可仲沂的这个问题,却让她清晰认识到:在不少人眼中,她和顾南驰确实已经是夫妻,拥有最亲密的联系。
这样的感觉,确实有些微妙。
在国外念书时,她也有过合租的室友,可顾南驰不一样。
他们虽同住一个屋檐下,越来越自然地相处着,却不是普通的室友。
时念压下那点异样,瞥见仲沂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笑了下,点点头:“嗯,我会和他提的。”
政府的规划许可证已经下来,策划部细化的规划设计也已完成,紧接着就要开始动工。
即便前面的工作都是下面人对接的,可开工剪彩的事,确实需要顾南驰出席。
——
“老板,林哲和太太的纠葛……大概就是这些。”
总裁办公室里,白博刚刚汇报完顾南驰之前交代调查的事,然后在心里默默为林哲捏了把汗。
眼见着顾南驰眉峰紧蹙,面色愈显凝重,白博微顿,又道:“虽然林家人心思不纯,但是太太好像给过林哲教训,后面林哲一直躲着太太。”
林家人真是把心养大了不知所谓,人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回家,居然还打起让林哲接近时念,把人娶回家的算盘。
这不就撞老板枪口上了么?
顾南驰白皙细长的指节轻敲在桌面,语调冷凝:“去把林哲那点破事抛出去,别忘了给他加上身份。”
言语间,眸底透着寒彻。
白博瞬间领悟,顾南驰虽然不想影响太太,却要让对方身败名裂。
也怪林哲自己烂账多,不仅学历造假,还在重要考试上组织作弊,这都是林成费工夫才给他抹平的。
对方是林菁菲的堂兄,只要有人保,营销号想必很愿意接下这个流量,暗中操作下,就能把人送进监狱好好关上几年。
除了林哲,林菁菲那本就一落千丈的名声,恐怕也要再次受到牵连。
毕竟,林哲的事是林成摆平的,林菁菲很可能也是知情者。
老板这是一口气整俩人,够绝!
白博点头应下,正要起身出去,顾南驰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了他,漫不经心开口:“你知不知道,员工们最近在议论什么?”
他凝眉看向白博,问的是钱梵中午时那番眼神古怪的提醒——
“远哥,毕竟是上班,有些事还是要稍微注意一点,别给员工们看了笑话”。
顾南驰当时便不明就里,这会儿才忍不住询问白博。
而白博对上他的视线,面色很是纠结,迟疑了许久,才委婉开口:“老板……要不你明天还是别穿高领的衣服了。”
顾南驰凝眉片晌,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眉梢微挑,薄唇淡淡抿起,沉顿片刻:“唔,知道了。”
他倒是没料到,不过是因为过敏换了高领的衣服,竟然还会在公司里产生这种……引人遐想的误会。
白博见老板心情仿佛还算不错,如释重负,总算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走后,顾南驰揉了揉眉心,轻笑一声,好一会儿才将那点不太自在的紊乱思绪清空。
正要去看仲沂送来的合同文件,桌上的手机响起——
又伸手接通了电话。
叶警官的声音带着抹不去的喜悦:“顾总,你父亲当年的助理,回岚桥自首了。”
——
顾南驰在叶警官后接到时老爷子的电话,只身来到老宅时,碰到了刚探望完时老爷子,准备离去的时奕钧。
两人对视间,时奕钧含笑同他打了招呼:“顾总,好久不见。”
“时先生。”顾南驰微微颔首,却没有像上次一般称呼一句‘小叔’。
时奕钧倒也不在意,点头轻应一声,回到:“时叔一直在等你,我先走了。”
言毕,朝着门口而去。
行至门前,他又沉默着转头瞧了一眼,正好看到顾南驰消失在楼梯间的半道身影。
时奕钧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见顾南驰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直接地将杨雪等人的资料递给他,便径直离去。
兜兜转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
时念回到别墅时,偌大的客厅漆黑没有光亮。
打开灯的一瞬间,她皱了皱眉,也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的苦淡烟味。
视线落在客厅里的男人身上,时念顿了顿,开口道:“顾南驰,你怎么不开灯?”
对方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眼神淡淡,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丢着几根烟头。
顾南驰没有说话,她却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低沉。
时念起身走到他跟前,开口问到:“你怎么了?”
顾南驰回过神来,缓缓对上她的视线,而后清声一笑,懒洋洋地摇了摇头:“哦,没事,抽了几根烟。”
出门时,时念说下班要和时琳琅去逛街买些东西,他没想到她会回来得这么早。
时念对上他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叹口气道:“抽烟伤身体,以后还是少抽点。”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顾南驰抽烟。
顾南驰扬了下眉,眼神戏谑,哂笑道:“时念,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还管起我抽烟来了?”
时念微哽,拿过茶几上的烟盒,凝眉回到:“我是怕自己被迫吸了你的二手烟,危害身体。”
而后,她指着烟盒上的字道:“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你要是没有什么烟瘾,还是少抽点。”
这段时间并未见过顾南驰抽烟,想来就算他有烟瘾,也不会很大。
他们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她也不想眼睁睁看他坠入烟途。
顾南驰随意应了声:“嗯。”
话落,瞥见她的眼神,又摇了摇头:“知道了,以后不会抽了。”
他烟瘾不大,平时很少抽烟,顶多应酬时抽两根,刚才也是心情不太畅快才多抽了几根。
现在被她拿抽烟的事一说,那点情绪都散了不少。
可他刚想完,就有听到时念垂眸问他:“所以,你刚才为什么在这抽烟?”
顾南驰抬眸望她,眼底藏着淡淡的审视。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视线望着窗外,声音有些缥缈:“大概是,解决了一些事情,却发现没有想象中令人解脱。”
当年的案子,最关键的证人就是顾父身边的助理徐信,那笔资金是对方经手过的,可徐信却在顾父入狱后消失。
叶警官打电话过来时,因父亲丧亡回岚桥自首的徐信,已经将他知道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虽然还需要点其他证据,但顾南驰已经差不多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思及此,顾南驰散漫地倚靠在沙发,唇角轻勾,回首与时念对视:“时嘤嘤,其实你当初说我傲慢又张扬,说得还不错。”
就像他父亲,当年生意做得太过激进,无形中抢了太多人的蛋糕,才会一环又一环地落得那个下场。
顾南驰心里很清楚,商场间利益至上。若是换成他,难道就不会不动声色地掺和一脚吗?
想到这个问题时,瞬间觉得执念有些空洞。
时念没想到顾南驰居然还有自省的时候,愈发觉得他受了什么刺激,缓声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其实你的优点很多。”
“哦?”顾南驰挑眉望向她,似是在静待下文。
时念抿下唇:“我是说真的,而且现在的你比以前好了更多。”
顾南驰淡淡道:“例如呢?”
时念念在他心情不好,只好搜刮着脑海应付他的执着——
“例如……你每次都主动承担家务去刷碗,很多男人做不到。
“你每天都接我上下班,也没说过烦。”
“你最近帮我不少忙,却没提过分的要求。”至少到目前为止。
言罢,她又望着男人笑了笑:“虽然你高中那会儿性子傲气了些,但也洁身自好,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样欺负同学、沉迷早恋和换女朋友。”
这就证明他本性不坏。
不然,她当初也不可能选择在婚礼上给顾南驰打电话。
可他话音刚落,男人却淡笑一声:“这个倒是说错了。”
时念茫然看他。
说错了?哪里说错了?她明明在夸他,他怎么反倒不认了?
顾南驰对上时念清澈的眸子,就知道她没半点意识,于是收回心思,拖腔带调地开口:“我不是——欺负过你吗?”
时念闻言微哽,又顿时恍然,摇头浅笑道:“我说的不是那种欺负,而且我也都还回去了,不跟你计较了。”
他顶多折磨她讲讲题,做做作业,或是在她想去找人请教题目时优哉游哉地寻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捣乱。
她当下确实会被他搞得不虞,可默默害他罚回站,看他当着全校师生吊儿郎当地读个悔过稿,也就散了气性了。
顾南驰端视着她的神情,紧接着便转了话题:“这周末有空吗?”
时念看他一眼,思虑几瞬后,点了点头:“你有事?”
“嗯,陪我去参加个晚宴。”
顾南驰没有明说,可时念已经从对方的神态中领悟过来,她届时是要配合他去公众场合‘秀恩爱’的。
不过这本就是在结婚协议里面商定好的,于是时念也不拒绝,随意地应声:“可以,我会把时间空出来。”
男人眼神微转,而后站起身来,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递了过来。
时念犹豫着接过,又道:“这是什么?”
“书房左边的第二层柜子,有不少首饰,你去选一选。”顾南驰悠然看她,见她似是要拒绝,又继续道,“是严老太太的寿宴,正好帮我挑挑看,有没有适合当贺礼的。”
他都这么说了,时念还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拿着钥匙去了二楼书房。
书房的装修是如出一辙的简约,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中间的书桌宽大而整洁。
她虽然不常过来,但也知道顾南驰说的左边第二层柜子指的是哪个。
用钥匙打开那扇厚重的保险柜门,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积堆在一起的家当,就连时念也忍不住惊讶。
幸亏别墅区的安保够好,不然小偷还真能指着他这满保险柜的珠宝发财。
思虑一会儿,她从这些珠宝中选了条款式大方,闪着耀眼光泽的红宝石项链。
时念曾和严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对方年纪五六十岁,最偏爱的珠宝就是红血石。这条项链上的红宝石克数不算太重,但贵在通透,已经相当难得。
正准备关上保险柜时,她突然瞥到角落里的一条手链。
那是T家早年出的热销款,时念大二时也曾买过一条。
只是她比较倒霉,还没来得及戴过,就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扒手,约等于没有拥有过它。
那段时间,时念总是在思考和爷爷商量解除婚约和出国读书的事,兀自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人。
这条手链是当年T家销量最好的一款,价格也不贵。
时念会注意到它,其实是因为它在众多珠宝的衬托中,实在太过逊色了一些。
其他珠宝一看就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这条却明显不是。
那么,顾南驰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条手链也放在保险柜里?
念头不过刚起,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选好了吗?”
顾南驰单手插兜侧靠在门边,视线落在时念手上的那条链子,扬了扬眉,淡淡道:“时嘤嘤,不会想选这条吧?”
“那,你可不能选。”
男人尾音轻扬,语调悠哉。
“为什么?”还未多想,声音已经先于想法出口。
回神后,正要解释她没有想要选这条手链,可顾南驰已经环着臂,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他身量高,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眸底深邃:“你说呢?”
时念眉头稍动,随着他的话抿唇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么普通的一条手链摆在这堆珠宝里,还特意空出位置。
顾南驰散漫勾唇,轻笑一声,深沉的眼眸凝视着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刚刚说我高中没有早恋,其实也说错了——”
他视线犹疑片刻,又忆及今天和时爷爷的那场谈话。
挑了挑眉,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这条手链,就是我初恋留给我的,可不能就这么给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崽:好家伙,当年我可是追着小偷足足跑了两条街。
声明下,顾崽一旦表白就不会在两人间留任何误会给别人一丁点挖墙脚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