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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在梅园时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祝思嘉意识回笼,她睁开眼,下颌处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捏着,微凉的触感让人瞬间清醒。
  眼皮很沉,每一次眨眼,眼前景象都能幻出数重虚影,很轻易叫人再睡着过去。
  但她不敢再闭眼,她怕这一睡,她再也醒不过来,她还不能死,她的阿娘还需要她。
  视线顺着这只手看上去,正对一张带着病色,却难掩俊逸儒雅的面庞。
  那是她的夫君,也是当今大秦摄政王,晏行。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祝思嘉在他手下抖得实在厉害,她拼命摇头:"王爷,妾身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末了,她又万般哀求补充道:“恳请王爷看在这么多年来妾身循规守矩、安分守己的份上,求您……放过妾身这一回。”
  “王爷,您不是说好了,往后要和妾身好好过日子的吗?”
  晏行轻轻松开她,神色带着几分复杂:“这一回,她要你的命。”
  两个时辰前,摄政王府梅园。
  每逢下雪,祝思嘉都要亲自到梅园来采花上新雪,用以酿酒。
  今天也毫不例外。
  西南角小亭内忽传出女子的低微啜泣声,继而是男子令人温润安心的抚慰:
  “桓儿是紫微星转世,圣命在身,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这次烧得很严重,太医说他若是熬不过今晚,恐怕……恐怕就呜呜呜……”
  听到此处,祝思嘉屏住呼吸停下脚步,安安静静伫立在梅林中,任由梅树上的积雪砸落肩头。
  此情此景,她早就司空见惯,甚至二人以往哪怕当着她的面亲热,她都会面不红心不跳地帮二人合上门。
  还是不去打扰二人的好。
  亭内宛如新婚燕尔般夫妇亲热的一对璧人,正是她的嫡姐、当今大秦昭德太后祝思仪和她的夫君。
  当今天子年幼,大秦江山风雨飘摇,祝思仪和晏行顺理成章成为了帝国真正的掌权人,一个垂帘听政,一个朝堂佐政。
  至高的特权尽数掌握在此二人手中。
  “渊之,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我常常午夜梦回,先帝来我梦中向我索命,质问我为何要让一个野种接手他的江山,他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别去报复桓儿啊!”
  “桓儿他才十岁!自他即位起就病了一茬又一茬,是不是先帝的鬼魂作祟!”
  祝思仪情绪激动起来,哽咽声被埋进晏行怀中。
  野种?
  北风掠过,携卷彻骨寒气,祝思嘉的头皮不由得绷紧发麻。
  晏行轻抚过祝思仪鬓边碎发,柔声道:
  “桓儿是我们的孩子,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怎么会是野种呢?皇兄他已经驾崩三年,早化作帝陵里的一堆白骨,思仪,你不要担心。”
  当今的少年天子、武帝唯一的血脉居然是摄政王的种。
  此地不宜久留。
  祝思嘉提起裙摆想悄悄溜掉,可她不慎碰撞到覆雪的梅树枝头,声音惊动了二人。
  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直到此刻睁眼醒来。
  晏行把她抱坐到檀木椅上,将她的手按紧在桌面:“不过你放心,我求了她许久,她终于松口同意不取你性命。”
  “思嘉乖,忍一会儿就不疼了,我既允诺过你,会好好和你过日子,便不会再负了你。”
  祝思嘉惊恐无比:“你、你要做什么?”
  晏行两面为难:“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之人。”
  他竟是要割断自己的舌头、挑断自己的手脚筋!
  祝思嘉大声哀嚎着求饶:“晏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婚前失贞还要嫁给你,拦了你和太后的路,可当年我也是被陷害的!”
  “我求求你!我阿娘还在燕王府孤苦伶仃,世间只剩我一人可以对她尽孝!如果她知道我成了废人会痛不欲生的!”
  晏行决定说出瞒她已经的秘密:
  “思嘉,有一件事我不忍告诉你,两年前,岳母得知你弟弟在流放岭南的路上病死,她经受不住打击,于那时撒手人寰。”
  母亲竟然已经离世两年之久。
  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也离开她了。
  这就是晏行这两年囚禁她、不准她踏出府一步的原因吗?
  祝思嘉脑中一片空白,轰鸣声萦绕不绝。
  而晏行趁她分神没缓过劲的功夫,抽出一把极细极薄的小刀,毫不犹豫切开她的手,挑断了她的手筋!
  十指连心,须臾间,祝思嘉两只手皆是血肉模糊,筋骨外翻,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被切得皮开肉绽,巨大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灌溉全身。
  “晏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鲜红的血迹遍布他们二人全身,祝思嘉在晏行怀中痛苦蜷缩,惨叫声凄厉无比、响彻府邸。
  挑断她的手筋,晏行给她灌下一整碗滚烫的药,眼中半是迷离半是痛苦安慰她道:
  “喝下这碗药,以后你想说的话我都替你说。”
  哑药?
  什么样的哑药竟会让五脏六腑都疼得巨幅抽搐?
  晏行还未发现怀中人的异常。
  祝思嘉生得极好,即使痛苦得面目扭曲,落在他眼里也生出一种被凌虐的、濒死的脆弱美感。
  “思嘉,当年是我和你嫡姐亲手将你送至皇兄榻上,那时我恨极了你,一心想和你解除婚约。”
  "你一直不肯说,可我也一直都知道,是皇兄碰的你。"
  “后来我们大婚之夜我本想杀你,可你掀开盖头,如实告诉我你已失贞,要我休掉你放你离开那一刻,烛火下你的容颜真的很美,我忽然就心软了。”
  晏行抱着她自说自话,冰冷的泪水低落到祝思嘉身上。
  他甚至没有发现怀里的人渐渐失去体温。
  东边的天已经露出鱼肚白,他在幻想和她的未来,殊不知,那碗哑药被太后换成了毒药。
  她的身体彻底凉透了,比窗外的雪还冷。
  祝思嘉站在一片红色花海上,花海尽头是她的母亲、弟弟妹妹向她招手,身前身后浓雾茫茫,可迷雾之中亲人的脸庞历历在目。
  她脚底一飘便朝他们飞去。
  前方有一道隐形的屏障将她和亲人隔开,他们在屏障外向她摇头,用口型告诉她: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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