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包围后，我躲进了宫厕中思考人生。
我幼年住的地方名为崆峒山，山上有座崆峒寺，曾经参拜者络绎不绝，如今却日渐荒芜。
被君后和贵君领着把后宫参观了一圈后，我逐渐理解一切。
——原来是上梁歪成了遇见共工的不周山，于是所有下梁全体立正，齐齐栽倒。
我入宫前问过掌事姑姑：“陛下拥有整数三千个美男子，为什么要在烟花之地的小倌身上蹉跎年岁？”
还不止蹉跎我一个，凤傲天每个月都要出来蹉跎两回，时而烟罗坊，时而青玫馆，堪称流连忘返。
姑姑没有回答。
我还一直以为是陛下放荡不羁爱自由，家花不如野花香，进宫后才知道我错怪了她。
陛下是有苦衷的，这苦衷还不足以为外人道，我的凤娘再苦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
她头顶的翡翠头冠太耀眼了，耀眼得我看了一眼就瞎了。
我终于理解了“后宫三千独宠我一人”这句话的真谛。
原来是因为只有我一人的袖子还正正当当挂在胳膊上，没让人糟蹋。其他人她想宠也没地方宠。
我好心疼她。
凤娘压抑，凤娘苦啊！
但也只心疼了一刻钟不到。
下一瞬，我的恭房门缝间就被塞进来一张手纸。
不大体面的手纸上写着：“明日皇后宫中，小树林相会。——珠渤。”
听起来好像是有个叫珠渤的人约我去小树林，发展不正当男男关系。
作为一个直男，我这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
就算我同意，我的凤娘也不能同意！
但我还是收下了那张手纸。
不是因为我自己没带，而是因为——
它其实是个卧底暗号。
而我是个卧底。
不错，我这样身无长物的废物，居然是个卧底。
我来自重凰的敌国珠渤，编号六百六十六号暗卫，行动代号：珠渤双计陆陆陆。
卧底一词也很好解释，就是卧在敌人的床底探听情报，是个很容易失去尊严的工作。
但我比较有出息，我卧在了敌人的床上。
听上去好像获得了尊严。
但也失去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我的胳膊。
“凤娘还没躺够吗，再躺下去小人的手就废了。”
昨夜回到寝宫后，我愣是睁着眼睛守了一夜，又好生伺候着跟俊俏小侍卫喝多了的女帝陛下安寝。
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君后和贵君先后来敲我殿里的门，君后送了我一连迭的秋波，贵君送了我他寝宫的通行令牌。
我说：“陛下在我这。”
于是他们纷纷遗憾离去。
我不是很想知道他们在遗憾什么，只能死死守住我的衣襟，还拉上了陛下替我一起守。
守着守着她沉甸甸的头就压上来了。
我半边胳膊被她枕得又麻又痛，可当我看到她那双一向凌厉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在宿醉的梦中都与苦厄沉沦的模样，愣是忘了把她推开。
——当然不是因为我爱上她了，我是一个冷酷的卧底，我只有职业操守，莫得感情。
只是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任务目标而已。
这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作为一个卧底界的菜鸟，我原本并没有爬天子床榻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计划。
我是个很有原则的卧底。
这次任务，我本来也应该很有原则地把自己藏进床底，聆听偷溜出宫的陛下与美貌小倌的爱情故事，从中寻找到我的真正目标——珠渤国质子所在地的蛛丝马迹。
但好死不死，床被他们玩塌了。
我捂着脸被砸了满头，好黄好暴力，我还小我不敢看。
那时候还是凤娘的凤傲天结结实实压在我身上，也不认认眼前人是谁，就稀里糊涂亲得我少男清白全无。
她亲够了才想起问：“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为了保命我只能答：“小人倾慕陛下英姿已久，特来自荐枕席。”
她好像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被迫自荐成功了，从此凤娘的枕席边，一个月约莫有大半的时间都会给我留出一席之地。
这是天大的福气，但在此时显得有些难以消受。
我的手好像要断了。
我尝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臂，被陛下搅弄风云的手“啪”地糊了一脸。
“扰朕休憩，拖出去砍了！”
这或许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吃的爱情的苦。
爱你的时候你是她的小甜甜，不爱她的时候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我忍辱负重地放弃了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