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娇媚,碧穹湛蓝,万里无云。
跑马场很大,旁边的马槽停了好些骏马。
但空旷,无人。
君泽洐看了眼孟沅儿。
孟沅儿牵住她的手:“今天特意请你来玩。”
——所以关门歇业,只接待他。
君泽洐没什么表情。
她甚至连拒绝他牵手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俩去挑选马的时候,有个女子在旁边服侍。
这女子穿着骑马装,头饰却很奇怪:她梳一条长辫子,却像前朝男人那样,把辫子围绕着脑袋盘起来。
很是利落。
整个跑马场只有她。
“她是管这跑马场的人吗?”君泽洐忍不住好奇。
孟沅儿见她注意力转移了,居然还有闲心观察其他人,便故意逗她:“不是。”
又说,“她的身份,你猜不着,但你肯定很感兴趣。”
君泽洐:“……”
孟沅儿招招手。
那女子快步上前:“主子。”
君泽洐这才明白,原来是他的人。
“她叫白霜,骑术很好的,她可以教你骑马。”孟沅儿说。
他也不知道君泽洐会骑马,特意安排了这个人。
君泽洐打量几眼白霜。
白霜皮肤偏黑,但紧致细腻,脸上无表情,一双眼圆圆的,眼珠子很黑很亮。
她神色恭敬。
“……孟沅儿是很喜欢皮肤黑的女人吗?”君泽洐在心中猜测。
那边,孟沅儿已经替君泽洐选好了一匹马。
他看了眼君泽洐,预备将她抱上马背,君泽洐躲开了。
她自己踏上马镫,很利落翻身上马了。
她穿着老式的幅裙,裙摆宽大无比,大开大合的动作丝毫不影响。
她利利索索上了马,握紧缰绳。
孟沅儿站在下面,微微扬起脸看她:“的确会骑马。”
“我可以先跑起来吗?”君泽洐问。
孟沅儿:“可以。”
君泽洐一夹马腹,马儿溜溜达达小跑了起来。
她并不着急催马,只是缓慢而行。
马背上的风凉爽,轻轻拂过她心头,她感觉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
很快,孟沅儿驱马靠近。
他问君泽洐:“想不想比试?”
君泽洐白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这么蠢?”
这几年才有汽车,以往男人出行,很多人会骑马;而军中代步的,还是战马。
孟沅儿从小在军中长大,骑马是他的必备课。
君泽洐也就是会骑马,能小跑着散散心。
她疯了,去跟一个在军武中长大的男人比赛马?
“一点也不蠢,还很可爱。”孟沅儿哈哈笑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端肃,看上去很有威仪,是个杀伐果决的军官。
笑起来的时候,那个深深梨涡,又让他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很亲切。
他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君泽洐挪开目光。
她和孟沅儿就这么慢悠悠在跑马场溜达了两圈。
而后,她快速跑了起来,让风吹乱了她头发,她的心情就彻底好了。
“……君泽洐。”孟沅儿突然叫她。
君泽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出神,听到他喊才扭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他道。
“我可能在想事情。”君泽洐道,“你说什么?”
孟沅儿:“我说,等会儿还是比赛一场,你可以找人代替你。咱们定个输赢。”
又说,“你为什么总在想事情?想些什么?”
几次接触,孟沅儿留意到,君泽洐一个人的时候就发呆。
她发呆安安静静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感觉到她的心情像浸满了水的棉布。
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这是孟沅儿的猜测。
“我可能就是喜欢发呆,没想什么具体事情。”君泽洐道。
重生后,她的确会时常回忆过去种种,但她并不悲伤。
她只是努力去改变。
她唯一逃避去想的,是她儿子。
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深爱的人,他却给了她致命一击。
君泽洐不想聊这个,她问:“你说比赛,怎么比、怎么定输赢?”
孟沅儿指了指远处的女人,那个叫白霜的。
“你可以请她代替你比。如果我输了,我给你十根大黄鱼;如果我赢了,今晚你归我。”孟沅儿笑道。
君泽洐沉默。
她需要钱。
她娘家落寞,嫁女儿像是卖女儿。姜家给的聘礼,一分钱都没让她做嫁妆。
她嫁给姜寺峤,是因为她睡午觉,突然被她继母带着佣人来吵醒。
原来,家里进了贼。
君泽洐睡得迷迷糊糊。春天她的瞌睡比较重。
她没觉得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继母和佣人,在她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姜寺峤。
君泽洐无比震惊。
这件事后,姜家和颜家快速议亲。
君泽洐没有激烈反抗,一是祖父去世后,她在家里受尽了继母和颜菀菀的刁难,她很想逃离。
二是姜寺峤有一副很体面的皮囊。君泽洐初见他,并不知道他秉性,不反感这样的美男子。
三是事情突然闹开,祖母居然也逼迫她出嫁,压倒了君泽洐。
君泽洐就这样答应了。
她的婚事办得比较急,她生母留下来的陪嫁,早已被花完了,几乎没什么给她。
而祖父母给她的陪嫁,是那间药铺——就这样,家里的大伯和大堂哥等人,还闹腾着不想给。
药铺因为有大掌柜的贪污,一直在亏损,账面上提不出钱,还需要君泽洐贴补。
君泽洐又是重生在出嫁后,她的经济其实挺窘迫。
老太太给了她一笔钱,缓解她燃眉之急。
然而她要报仇,就需要更多的人脉,更多的钱。
上次她救孟沅儿的舅舅,原本督军夫人应该会赏钱的。可她要做义女,就不好再收钱。
孟沅儿一开口说“十根大黄鱼”,君泽洐狠狠地心动了。
赌,原本就是有输有赢。
输了,去陪他一晚——难道她还能逃得掉吗?
孟沅儿第一次吻她开始,她就没办法逃开成为他玩物的命运。
既这样,不如赌一把,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她微微咬了唇:“孟沅儿,你说话算数吗?”
“肯定。”孟沅儿道。
君泽洐又看向那名叫白霜的女子:“我不知道她骑术如何。”
孟沅儿停下马,示意君泽洐也下来。
他又远远招手。
很快,白霜跑了过来,速度很快,气息半分不乱:“少帅,您叫我?”
君泽洐看着她,觉得她很厉害。
如果君泽洐这么跑,她会断气,而白霜居然呼吸平稳,喘都不喘。
她的肺是铁打的?
“你代替小姐,和我比赛骑马。”孟沅儿说。
白霜毫不迟疑:“是。”
“但小姐不知道你的骑术,你先表演,给她看看你的实力。”孟沅儿说。
白霜再次道是。
她走到君泽洐跟前,低垂眼睫:“小姐,借用您的马。”
君泽洐把马递给她。
白霜翻身上马,驱马而去。马在她的夹击下飞奔,快如闪电,孟沅儿就拉着君泽洐退到旁边避开。
如此快速的情况下,白霜倏然起身,侧坐在马鞍上。
君泽洐惊呼。
“是不是很厉害?”孟沅儿问。
君泽洐赞服,点点头。
白霜继续表演。
路过栏杆处,她倏然一手拉住马鞍,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离开了马鞍。
等她停下来,她将栏杆上的一朵野花,递给君泽洐:“小姐,给您。”
君泽洐惊呆了,怔怔接了过来。
“怎样,她可以代替你跟我比赛吗?”孟沅儿问,“她说不定会赢。”
君泽洐不管输赢了,她点头。
今天她要赌。
输了就把自己给孟沅儿,也早点解决这件事,从此彼此做陌路人,别让他耽误了君泽洐的人生。
赢了就是十根大黄鱼。
正反两面,都能解决君泽洐的问题,她毫不犹豫同意了。
然而,这场比赛的结果,却令君泽洐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