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从冰箱里拿出两瓶苏打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江离。
“鬃狮蜥养在书房,玩偶在我卧室,你想先看哪个?”季白问。
“鬃狮蜥。”
书房的书架很大,占了整整一面墙,对面摆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和摆放手办模型的玻璃架,钢琴边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缸里做了沙漠样式的布景,银灰色的细沙上摆着枯木的枝杈。
季白养的鬃狮蜥就呆萌地立在枝杈之上耀武扬威,因为书房突然亮起的光线不满地轻转着头部。
江离弯下腰,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只比想象中更大的“猛禽”。
浅黄色的皮肤上带着桔色的斑点,像坚硬的盔甲一般布满尖刺,可偏偏配上了一张呆呆的脸,长长的尾巴耷拉在身后,看着比江离的小臂还要长。
“好胖啊这只蜥蜴!感觉好肥啊!”
江离感慨着,没有移开视线。
她对什么东西感到好奇的时候,眼神总是这样专注。
“你想摸摸它吗?布丁很乖的。”
“布丁?”这个名字成功逗笑了江离,“你给它起名字叫布丁?它哪里像布丁啊,看上去就很硬的样子,别拿了吧,我看它爪子挺尖的,怕它想吃了我。”
“我不擅长起名字……”季白有些尴尬地回道,“那我把它抱出来,你可以摸摸他的后背,鬃狮蜥性格很好的,很容易相处。”
“那行。”
季白打开了玻璃缸上的盖子,一把托起了布丁柔软的肚子,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布丁在空中挣扎了片刻,踢腾着脚,在季白的衣服上刮了好几下,这才用爪子抓牢了,趴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江离大着胆子伸出了食指,在布丁的背脊上摸了摸。
看着扎手的尖刺比想象中的柔软,果然是很胖的一只。布丁好像真的很乖,眼神怯生生的,朝着季白脖颈的方向爬了爬。
“它没见过别人,有点害怕。”季白用手抚摸着布丁的头安抚着。
摸了摸布丁背脊的皮肤,捏了捏布丁的肉腿,江离感慨着:“好可爱,比想象中的更可爱!赶紧把它放回去吧,它好像很紧张。”
“好。”季白把布丁从自己的衣服上抱起,放回了玻璃缸。
江离回头看了看书架上由高到低摆放的书,诗歌、小说、纯文学、封面老旧的乐谱,除了人物传记以外,季白几乎什么书都收藏。
“完美的书架,宝库啊。”江离感慨着,“同样一本书还买两本?”
“译者不同,读起来感觉也不一样,买来对比对比。”季白回到。
江离在书架前驻足了片刻,回头说到:“行了,去看看你的玩偶朋友们吧。”
季白用手拂过额前垂下的碎发,说到:“都在卧室。”
季白打开了卧室灯,床上的景象瞬间震撼了江离。
嚯!很酷的铁艺床!
嘿!上面摆着好多软绵绵毛绒绒!
除了自己给季白买那几袋玩偶,还有其他很多造型软萌的玩偶,有的趴着、有的坐着,一张大床几乎被毛绒绒们占去了一半空间!
“你……你睡哪儿啊?”江离震惊之余开口问到。
“就……睡中间。”季白觉得脸上有火在烧。
“这么多玩偶,你晚上睡觉抱的过来吗?”江离眼神有些涣散。
“睡着了,就抓到哪只抱那只。”季白说。
好家伙,纣王啊。
抓到哪只就抱哪只。
“……渣男啊。”江离感慨。
季白:“……???”
他试图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江离被季白逗笑,突然转移了话题:“那次,我们去你家打游戏,你的床上一只玩偶都没有,为什么?”
季白别过了脸,像是想把自己的表情藏起来,低声说道:“我怕你们看见,提前把它们放到衣柜里了。”
江离:“……???”
她转过身,边摇头边叹气。
“唉,玩偶们终究还是错付了……”
季白被江离气得头疼,关上了卧室的灯。
江离坐在米白色的皮质沙发上,观察着季白一尘不染的客厅。
一到季白的家里,就能看出这个人私下里是有多喜欢可爱的小东西。
一床的毛绒绒暂且不谈,Switch 边上摆放的肚皮朝上、优哉游哉玩游戏的胖鳄鱼摆件也暂且不论,就单说滑雪板样式的狭长木质茶几上,这几个卡通动物形状的杯垫,就让江离深刻的感受到了季白对于“萌物”的执着心。
“你不是抽烟吗?家里怎么连个烟灰缸都没有?”江离转过头,看了眼季白。
他似乎有些尴尬,脊背僵直脸色微红,在两只猪猪玩偶身后极力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一只是粉色的小香猪,一只是棕色的小野猪。
是的,沙发上依旧端坐着可爱到招摇的玩偶。
“我现在不怎么抽烟的。”季白回到。
江离挑了眉,突然很想逗逗季白。
她向着季白的方向轻轻俯身过去,将圆圆的猪仔隔在两人身前,启唇轻笑:“这么喜欢猪公仔,该不会,你也藏着什么小猪尾巴吧?”
季白只觉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仰移开了眼神。
冷峻的眉眼透着隐忍的风情,眉下的小痣清冷却招摇。
逗了人,江离坐回了原位,喝了口手中冰凉的苏打水,觉得她好像、大概、似乎又对季白这个人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冷酷的外表,一眼望得到底的纯净内心,养着样子呆萌的宠物,身边环绕着软绵绵的玩偶朋友,陪他玩耍游戏,陪他坠入梦河。
连烟都不抽了。
一个干净到奇怪的人。
“这么多玩偶,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吧?”江离看着季白摩挲着猪猪玩偶头顶几根散乱毛发的手指问到。
“嗯,确实不容易,只能分批洗,然后用烘干机烘干。”季白见江离不再调侃他,松了口气认真回答着。
“你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苏打水的气泡冲击着江离的喉头,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很多,从落地窗望向对面的万家灯火,江离放下了手中的苏打水瓶,“我看雨势小了不少,我也该走了。”
季白跟着江离站起了身,好不容易单独相处,时间却很快就溜走了。
想起江离每日笔耕不辍地辛勤和最近好不容易涨起来的点击量,季白按捺下了心中的万般不舍。
“那我送你吧。”
直到挥别了季白驱车上路,雨后湿润的空气卷着海风吹在江离的脸侧,她才如梦初醒般自言自语:“还真就是……看看宠物和玩偶啊……”
而后,自言自语伴随着一声轻笑,被卷进了风里渐不可闻。
陆瑶打给江离的语音扑了个空。
想起今天发生的繁多琐事,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手机。
整理自己的感情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太难了。
依恋与爱慕,在陆瑶看来怎么样都分不开。她依恋江离,所以爱慕江离,江离是她一直追逐的人,是她树梢上那朵触不到的美丽花朵。
怀里抱着心形的抱枕,陆瑶在床上翻滚了一小圈,这才想起今天还遇到了魏楚。
早在俱乐部提起来魏楚的时候,陆瑶就猜到了是他。
他跟高中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还是那副笑笑的眉眼,还是那个熟悉的酒窝,可魏楚眼神中暗藏的阴霾却无法遮掩,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嘲讽。
像极了自己那时看向魏楚的眼神。
高中时,魏楚是陆瑶隔壁班的插班生。听说他家境贫寒,却长得清秀,穿着不知道谁淘汰下来的二手校服,笑起来带着腼腆,靠着优异的成绩被她们学校挖来提分数线,与周围的纨绔子弟和世家小姐格格不入。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他红着脸拒绝了同班一位女生的告白。
陆瑶还听说,魏楚紧张地给人家鞠了一躬,从小就被惯坏的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单纯的好学生魏楚第一次品尝了来自这个残酷世界的所有恶意。
撕掉他的书本,倒掉他的午饭,少爷小姐们轻易拿捏着一个没有家庭背景、妄图用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倒霉蛋。
直到那天,魏楚的鞋子被人扔到了垃圾桶了。
他只有两双帆布鞋,黑色的鞋子刷的边缘泛白。当他翻找出满是油渍与污秽、已经不能再穿的鞋,终于还是没挺住,红了眼。
而陆瑶正被三五个围着她打转的男生搞得心烦意乱,正好从一边经过。
哭得楚楚动人的魏楚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让陆瑶轻易就动了心思。
那时陆瑶有生以来第一次追人,比想象中的简单太多了,陷在人生谷底的少年,只会向着有光的地方艰难爬行。
同学们忌惮着陆瑶显赫的家世,渐渐不再欺负魏楚,陆瑶以“需要补课”为借口调了班级,坐到了他身边,用天真的眼神不分场合地望着他。
许是有了被欺负的经验,魏楚从没敢拒绝过陆瑶的礼物和示好。
新款的篮球鞋、运动手表、潮牌服饰……陆瑶已经记不清给魏楚买过多少东西了。
她根本不在乎钱,只想把这张白纸染脏揉成一团,再把人拐到床上去,看看怎么样对待他,他才会哭出来。
魏楚虽然竭尽所能对她好,可陆瑶清楚地知道,他只是想继续过平静的校园生活,才会对她这么一个无赖百依百顺。
可他不许陆瑶碰他,更别提陆瑶那些更过分的要求了。
除了被动的牵手以外,亲个嘴都不行,而陆瑶要的,远不止是顺从。
于是在陆瑶的设计之下,她终究还是把魏楚弄哭了。
任何畸形的关系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她和魏楚也一样。
这段关系结束后,陆瑶就再也不追人了,她长得美家里背景硬,大把的男人疯了一样扑过来,她只需要乐享其成就好。
年轻的时候,陆瑶干过很多荒唐事,荒唐到自己根本不想记起来。她不是什么好人,她的心空了,塞进去多少东西都补不好。
可她遇到了江离。
真正关心她、爱护她、像对待任何人一样平等地对待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公司的空降而态度谄媚,会在她偷懒的时候会严厉地斥责她,教给她什么叫做“责任” 。
陆瑶的生活从来都是一片狼藉,关于魏楚的记忆早已被她抛弃在时间的裂缝中,可暴躁中带着细致、温柔又心软的江离像一片轻盈洁白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她心上的缺口之上。
她想好好的对江离,对她很好很好。其他的奢望,陆瑶暂时不敢想了。
如果万中有一,江离爱上了季白,她也会一直缠着江离,跟季白比比谁活得更久一点,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