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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下头细微动静尽数收入五层高观月楼上的二人眼底。
习武之人耳力非同寻常,那两手撑在雕刻鸟兽虫鱼精美阑干上的男子眉眼有化不开的温润之色,但唇瓣稍薄,鼻梁高挺不笑瞧人时威严莫名,上位者的气势掩饰不去。
这会儿他拍了拍身侧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外罩一鹤氅的男子打趣道:“玉成兄,没想到你这萧府也是藏龙卧虎。这新进来的两位姑娘一个赛过一个。左边那个可是说要嫁你呢。”
萧衍对他的打趣不为所动,微漆的眸子古朴无波若一汪深潭。
他自是注意到路径旁那两位姑娘,尤其右侧衣衫单薄那位更是令人无法忽视。往日丫鬟仆妇进出的角门二婶今日辰时便吩咐了人守着,萧衍便对二女身份了然。
先前二人说了什么模糊听不甚清,只瞧见暗花白棉裙的姑娘冻的两靥微红,泪眼婆娑却只低下头不敢拭泪。
萧衍可以看清那豆大盈盈的泪花从眼角滑落至纤长卷翘的睫羽,随着走动一颤一颤,正如那鼓鼓囊囊的衣襟前。
泪珠盈盈,将落不落惹的人想伸手拭去。
鸦青色滚金边袖袍下,白皙有力的指节摩挲在阑干雕刻精美的浮雕上。
他别过眼去,见面前人没再看下面,狭长的丹凤眸里头含着戏谑的目光不住打量他。不知为何,衣袖下紧着的指节松了松。
但那女子,只此一面就牵动他心绪。
这种脱离掌控,不在布局之内的异样感如此陌生。
萧衍如墨般描绘的眉细微地蹙了蹙后又放下,心头有些微异样。
顶着大燕储君深深探究的目光,萧衍不为所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一身落拓,如凛冬孤傲的翠竹。
如高山清泉般的嗓音像淌了水低沉微哑,却又清冷无双:“若殿下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处理政务,臣这府小,担不得殿下夸赞。”
太子裴玉头一回见萧衍失神,如今又听得他这番搪塞的回答无奈摇摇头:“萧卿还是这般无情无趣。”
不过刚刚那白衣姑娘容颜媚极,倒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竟惹得萧衍失神片刻。裴玉藏下心里看好戏的吃瓜闲情,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行,来你府上也叨扰许久了。孤这便回去。”他摇着把金丝折边扇,皮靴踩过落了雪的木板向楼内东侧阶梯走去。萧衍亦松开置于阑干上的手,大跨步朝里头去。
正巧路过了观月楼,南栖僵着身子,她素来敏感,适才一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强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待楼上那人收回了视线南栖才抬头望去,只看见鹤氅青灰色的一角。
应当是极名贵的衣料。
她捏了捏掌心,便寻向一侧的黄嬷嬷问道:“黄嬷嬷,我瞧这楼阁精美的很,想必在上头能看见半个府的雪景。敢问这是何处?”
黄嬷嬷不疑有他,赞道:“姑娘慧眼,这处啊叫观月楼。是开府的时候就建着的,已经有百年历史了。每逢圆月,府上都会在观月楼摆宴吃蟹品酒。不ʝʂց过,寻常这楼高上去的人少,冬日里上头更冷了,更是没人去。”
“姑娘若想去,禀二夫人一声,让底下仆妇带着去。”黄妈妈健谈,又见南栖穿的单薄脑补了一出继母磋磨原配女儿的戏码,没忍住就说了许多。
本也是府上人都知道的事。
得了回答南栖露出笑颜道谢。
“多谢妈妈,南栖就是一时好奇,毕竟我那地还没有这样高的楼。”
不理会耳边暗自传来哼的一声。
小半个时辰后仆妇带人进了院子,在西侧廊下收拾出两处厢房,靠院门近些那处是南栖的。
室内早就生好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南栖主仆二人被下人迎进去便感到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
僵着的身体渐渐回暖。
“奴婢春蝉,见过表小姐。奴婢在廊下候着,若表小姐有要事唤奴婢便是。”面容白净的丫鬟着一身粉白对襟棉袄,低垂下脸,没有因为南栖穿着寒酸露出半点探索好奇。
扫眼打量了这方小室,矮小的屏风隔开了里间外间,侧面打通还有一间净室。虽小,但单内间摆的四盆炭火就比叶府她住的破落小院好上许多。
绿墨扶着南栖去了屏风后头,伺候着脱下湿透都能掐出水的缠枝披风,再解掉棉裙。水红色小衣细细的带子勾在细腻如羊脂玉般的后背。
“小姐,奴婢瞧着住在兰陵公府比原先好多了,要是能一直留在这就好了。”小丫鬟冻的皲裂的面颊被熏的红通通,没忍住说了傻话。
但这却也是实话,南栖看着解下湿透的外裳正想说些什么。
外头却又传来声响:“表小姐,老奴来送姜汤。”
她接过外裳穿上,绿墨得了示意先出去开门迎了人进来。原是在夫人院外伺候的刘婆子见到屏风后头出来的姑娘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粗喇的大嗓门唯恐吓到人。
她是萧氏家生子,女儿就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着。
无意透露出了一点消息,这回二夫人将娘家侄女接进府里就是想来个亲上加亲。
不说三公子,大房芝兰玉树的二公子和四公子还未有婚配。
刘婆子的眼睛轱辘转着,外院的事虽然清闲但冬天冷夏天热,她早就想去大厨房待着了。好菜好饭油水还多,每月少贪些也比现在拿的月例多。
两位表姑娘总不能都嫁给萧氏,她思及刚刚看见那位容颜清寡顶多算个小家碧玉,再看着眼前这位千娇百媚,蹙个眉都能瞧出弯弯绕绕惹人疼惜的。
下意识跑偏,认定南栖就是日后要嫁给府里头公子做夫人的。
她将托盘交给绿墨,搓了搓手谄媚地笑:“老奴夫家姓刘,表小姐唤老奴刘婆子便是。”即是要讨好人,刘婆子便一改惫懒态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注意到主子干燥衣裙下尚且还湿着的鞋袜,喜上眉梢冲外头丫鬟招呼道:“还不快快去打些热水来,没瞧见主子这紧着用?”
姜汤辛辣,但里头加了足够的红糖,佐以桂圆枸杞,似还有淡淡蜂蜜甜香。并不难喝,南栖小口小口饮着,自胸腔百骸流至全身暖融融的。
这会听见刘婆子的话再看见她面上一改的神情,南栖唇边勾起一抹笑,放下青瓷缠枝玉碗,软绵绵的一把嗓子将话说到人心里去:“多谢刘婆子。”
须臾之间,外头抬了水来,正好灌满了一木桶。
南栖身上湿了又干本想忍着过去,如今正好接了刘婆子的示好。
待人退下后,她重新解了衣裳沐浴在木桶里,舒服地漂亮的眉眼眯起阖上。
理了理思绪,放松了身体,感受暖流包裹。
多日里的寒气掐头去尾走了一半,因为暖和指尖有些微痒,南栖抬手看清柔夷上一点一点红肿。
绿墨去外头送了刘婆子回来,拿了巾帕转进屏风来伺候南栖沐浴却被她叫着去喝了托盘上另一碗姜汤。
小丫鬟也冷的厉害,一饮而尽感慨道:“富贵人家就是不同,奴婢瞧二夫人跟前奴仆穿的衣裳比大小姐还好,还有这姜汤也不辣嘴了。”
她喝完姜汤疑惑又问道:“不过小姐,奴婢刚刚看见廊下西边大小姐的屋里没有送热水。这刘婆子怎的待小姐不同?”
南栖将手放回温水中,温声道:“许是她弄错了人。”
绿墨听不甚明白却也没有再问,摸了摸水温扶起南栖换上一旁的衣裳。
捏了捏指尖红肿泛着酸痒疼痛,南栖没有松懈。
下人趋利,这会儿能给她好脸色,知道真相后也能给她下绊子。看来姨母那已经知道了爹爹想把大姐姐嫁入萧氏的想法了。
她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沉沉地喘不上气来。
她只能在兰陵公府小住,时候到了便要送往左副都御史床榻上,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与三品大员抗衡。
他们有的是法子让她屈服,南栖抱着汤婆子的手指用力摁在镂金花纹上,指尖白的发青。
室内室外一门之隔,里头温暖如春,外头寒风嘶吼呼啸。
观月楼上一闪而过的鹤氅,叶湘怡口中的兰陵萧氏二公子。
南栖脑中有些纷乱,这府内不比叶府,她要处处小心,不落把柄。
早在江南兴县就闻兰陵萧氏二公子端方雅致,清冷无双,弱冠不及三年便坐上大理寺一把手位置。位列三法司之一。
眼下,她得寻个位高权重的才能不惧,貌似这萧二公子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只是,这般朗朗如玉的君子当真是她可凭着这一身媚骨能够图谋的吗?
南栖揉了揉鬓下额角,打定主意在明日宴饮上瞧清人并靠近他。
二夫人从荣安堂回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全靠身旁仆妇搀着才走了回来。
喝下一盏茶皱着眉问道:“人可安顿好了?”
在太夫人那被崔氏那阴着心肝的夹枪带棒嘲讽,太夫人也就看着瞧着不偏不倚实则心全都偏到大房去了。
知道她不是五姓女,嫁进来不磊落,但要不是她老人家儿子喜欢,她就是使劲手段也进不了萧氏的门槛。
上好的太平猴魁冲不下去心口的火气,老爷不顶用,她就是得为自己和衡哥儿谋划。
正巧叶家有意让她帮忙让叶湘怡嫁入萧氏,那丫头她瞧过了,容貌顶多算清秀,性子还不好。不过这样却是正好,日后嫁进大房才好拿捏。
看事成之后,崔氏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再提家世出身。
巧儿是贴身在柳氏身旁伺候的,适才南栖那处的刘婆子就是她娘。她是知道二夫人打算的,也受了刘婆子的教唆。
这会儿拿了巾帕擦拭柳氏的手回话道:“适才厢房大姑娘闹了一通,问了清楚才知她觉得受了委屈,底下婆子给二姑娘抬了热水缺了她那处。”
“蠢货。”柳氏美目微皱,一手拍在桌面上。
“真当这是她叶府,让黄嬷嬷去一趟安抚好人。这段日子都给我安分些。”
柳氏皱眉,她是要人好拿捏而不是蠢笨如猪尽给她惹事。至于南栖,叶府的谋划她也知道。
思及那容貌,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但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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