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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在梅园旁的芙蕖新苑,走过三道拱月门,冬日被花匠培育的蔷薇一点一点攀附垂落在廊柱上。
“母亲,儿媳来迟了。这冬日里外头开的梅花真是好看的紧。”南栖见表姨母进了一处暖阁跟随着进了去。
地龙燃的旺,石青缂丝团纹地毯上摆着座三脚青花乳足炉,上绘牡丹国色天香,青花色鲜艳幽青。
一踏入室内,鼻尖隐有荷花香缠绕,若有似无又粘带着些其他不知名花香。
初闻,令人觉得心旷神怡还想再细细嗅去。
小丫鬟上前来,低眉顺目往前平伸着两手。南栖看姨母解下外袍递与丫鬟便也跟着照做。
没了锦缎氅衣所掩,一袭齐胸襦裙掩饰不住身段玲珑。
即是南栖低着头规矩跟着姨母往前走去,一举一动因着丰腴娇艳之态却也显的不那么规矩。
太夫人头上束着祖母绿石榴淡红抹额,黑中掺着白的发一丝不苟盘起,转着佛珠的手指却在见到柳氏后头那姑娘后停滞一瞬。
眉头不经意间皱起。
一旁大夫人崔氏看见母亲这样,心里头便明白了对这二位表姑娘该是何种态度。
“母亲,这便是我之前同你提过我那两个娘家外甥女。我那姐姐命苦去的早,我这心里头实在想的紧了,就将二人接进府来小住。”
说到伤心处柳氏还拿着早就浸过姜汁的帕子拭泪,越擦眼角越发止不住泪。
瞧着是真想起伤心事了。
这话崔氏却是不信,临安世家内都揣度猜测传遍了,她这妯娌ʝʂց嫁入兰陵公府手段不光彩。
现如今那两位表姑娘是要效仿了。
她掩下眼里头讥讽,转头看向太夫人,真担心太夫人被柳氏哄骗了,留下两个不安好心的隐患久住。
“瞧你年纪不小了还伤心成这副模样,今天大好日子别让母亲替你为难忧心才是。”崔氏奉了盏茶给身侧的太夫人,亲亲热热道母亲喝茶。
余光睨见姨母面庞上一闪而过的僵意。
南栖决定佯装听不懂里头弯弯绕绕,漆黑的乌瞳略带些不知所措与慌乱看着室内众人。
不长的衣袖遮不住柔夷,那十指虽纤纤若青葱。
但暖阁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若仔细瞧去便能看清这位瞧着千娇百媚,一身软骨细皮子的表姑娘白皙的指尖上点点嫣红,裹着皮肉不合宜地泛着红肿。
府内最下等的丫鬟仆妇冬日都能领炭火分例,瞧不见这磋磨人的手段。
再瞧那衣料子,绸缎顺滑裹着丰腴的月匈脯,紧紧束进下裙。都认得这是临安去岁时新的料子,裙裳尺寸瞧着也有些不太合适。
崔氏知道昨日管库房的婆子来报给二房新来的表姑娘送了衣料子。
她虽执掌中馈但这些零头琐事她一概不多问,都交给下人去办。
昨日还有疑,今日似乎明白了。
这表姑娘当真连一件看得过去能赴宴的衣裳都没有,全赖她手下人慧眼及时补缺,才不至于留下兰陵萧氏苛刻的名声。
似乎,柳氏所言也非虚。
母亲早逝,在偌大的府内看父亲和继母眼色过活,确实可怜。
就连那娇媚的容貌也不是由着她自己想生成这般的。
室内三人皆出自五姓高门,衣食无忧却也听闻低门小户磋磨女儿家的手段。
一时崔氏眼里头的抗拒泄了一半,张口闭口皆不是坐于一旁不说话了。
太夫人继续转着手中请皇觉寺空了大师开过光的沉香木珠,带着威压严肃的视线看向南栖二人。
叶湘怡没经过上位者这般的审视,心头慌张仓皇低下头去却被一旁的表姨母推了推。
“瞧你二人,还不快见过太夫人。太夫人菩萨心肠,最是喜欢你们这些娇娇俏俏鲜活的小辈了。”柳氏顺着杆子往上爬连忙说道。
“南栖见过太夫人,祝太夫人福寿安康,心想事成。”清丽婉约舒坦到人心头里去的声音便是女子亦侧目,南栖只抬起看了众人一眼便守礼低下头去。
到底上门的客人没有赶出去的说法,柳氏这几年为二房也算劳心劳力。
太夫人李氏看向一旁的崔氏道:“老大媳妇,这事便由你去安排。”
“到底比不上年轻力壮的时候了,清瑶你扶我回去吧。”大夫人崔氏下首坐着的年轻女子娴静雅致,通身温润书卷气,闻言起身走上前去扶着太夫人。
二人由丫鬟伺候着披上外袍,向着外头走去相处间低语,欢笑声不断。
卢清瑶,出自范阳卢氏,五姓之一的卢家掌天下船运。她是萧氏大公子萧珏的妻,太夫人李氏,大夫人崔氏最满意的孙媳妇,儿媳妇。
南栖低垂着目光,看向裙裳遮掩下被雪水沾湿的绣花鞋面。
这暖阁里暖和,适才微湿如今好像感觉不到了。
衣袖下的指尖也似乎有些微微泛痒。
“我寻了两处院子扫洒干净,最迟后日两位表姑娘便能搬进去了。不知对于院子,弟妹可有想法?”崔氏到底接下这事,看着面前站着的柳氏问道。
目的已达成,柳氏自是拉着南栖二人亲亲热热道谢。
不曾想,今日这事这般容易就成了。
转出暖阁她甩了甩沾了姜汁的绸缎帕子,要让巧儿给她换个新的去。
看向跟着她的二人道:“姑娘家爱俏,这梅园落雪寒梅一年难得见一回,姨母就不跟着你们折腾了。自去寻个好玩的伴吃酒赏梅去吧。”
好不容易出来了,叶湘怡看着园子中心丫鬟捧着的托盘上头摆着精致糕点,一壶一壶溜青玉酒壶。
心高气傲便去了贵女聚着赏梅赋诗之地。
她们这等身份自是无法融入临安的贵女圈子,南栖带着绿墨便入了幽深梅园里头转悠。
雪不下了,静静落在艳色逼人的梅花瓣上,微黄的蕊迎着风颤颤巍巍。
南栖从锦缎氅衣中伸出柔夷,青葱指尖轻轻拨落小小繁簇梅花上的雪,藏着氅衣中的娇靥不含任何杂念纯粹地笑了起来。
国色天香,媚态天成也比不过如许容颜。
窝在静僻处喝闷酒的萧铎听见细微踩雪声,偏过头来正巧见到如斯美景。
天上人间处,佳人难再得。
又是一年新年将至,压在他上头的二位兄长无时无刻逼得他喘不上气来,就连三哥萧衡再不济也是二房唯一嫡出子。
雪夜深幽,如此妩媚佳人不去同相熟贵女赏雪吟诗,想必也是被排挤吧。
无端端,因着际遇相同萧铎更对这位容颜艳极的女娘子生出好感。
他被酒意熏腾迷糊不甚清的脑子没认出这是湖边亭子见过的那表姑娘,他扶着廊柱起身就要走下来。
落满雪的青丝衬的酒色入心,略有绯红的眼角有些癫狂。
“姑娘为何雪夜到此处赏梅?”声音清彻出尘脑子却不太好,梅园不就是在下雪的时候赏梅吗。
南栖暗自腹诽,瞧着此人衣着华贵,一袭白衣落拓应当不是普通人。
对方瞧着明显是醉了,此地无人出了什么事倒霉就是她,南栖退到远处虚福一礼道:“赏梅无意惊扰公子,这便离去。”
拉着绿墨脚步不停小跑着出了这处僻静园子,正巧跑到一处结成冰面的湖边要喘口气却遇上怒气冲冲的叶湘怡。
面上黑一块白一块神色精彩的很,眼底满是憋屈愤懑,如今瞧到南栖肚中一团火似是有了发泄之处。
想来,在临安贵女那没有讨得好。
“叶南栖,你死哪去了,你是不是躲在一旁看我笑话?”思及刚刚不如在大同县,每逢宴会她都是众星拱月之人,反倒被临安的贵女左一句穷酸,右一句攀高枝的变着法嘲讽。
她好歹也是兰陵萧氏的表小姐,那些人怎么敢这般羞辱她。
转头一看向来本分老实大话不敢说的妹妹没了人影,想起她狐媚子一样的脸就知道她叶湘怡是被贵女误会了。
穷酸,攀高枝的是叶南栖。
若能知道对方的想法,南栖也想叹一句脑回路清奇。
如今看着“嫡姐”咄咄逼人,南栖正想露出本来的面目嘲讽不理会她,无意间瞥见湖边岸丛处上来的人。
隐约听闻细碎沙沙声,执着宫灯的奴婢唤他二公子。
不带旁的姓氏,那只能是兰陵萧氏的二公子了。
南栖捏着指尖泛红的冻疮红肿,快要好的皮肉肿胀被一捏,十指连心,痛的她婆娑的眼尾处盈盈泛着些泪花。
她低下头柔声道:“姐姐冤枉我了,我与绿墨一直在里头那处梅园赏花,没有出来过。”
叶湘怡却是听不得她说什么,心头的受的气急需找到发泄之地。
往日在叶府,她有不如意之处只要告诉娘,就能让叶南栖在院子里头跪四个时辰,告诉爹便能让叶南栖关禁闭。
如今来了表姨母这没人替她惩罚人,便要自己来。扭头看见廊下石桌上摆着一壶珐琅酒盏,她快步走过去端起酒盏就要往南栖身上泼。
行走之间南栖在叶湘怡走过来一瞬默默伸出绣花鞋,凉彻的酒水避开脸颊尽数泼在她微松开的氅衣里头。
翠绿的上襦濡湿紧紧贴在饱满/圆润上,愈发显得不可明说之处傲人。
丫鬟绿墨看见主子被欺负尖声叫了起来,盖过崴了脚的叶湘怡惨痛的嚎叫。
气极的人留了狠话撞开她被丫鬟搀扶着往外走去。
被大哥邀请去观月楼赏雪的萧衍主仆二人从湖边下的亭子里拾级而上正巧瞧见美人垂泪,衣襟半湿,好不可怜。
小女子的把戏瞒不过他,虽是被泼了酒,但萧衍却看清了那水红裙衫下伸出绊人的玉足。
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上落着点点飘雪,男子有力的指节轻轻拂过不安分从廊上扑簌簌掉落的雪。
白如玉,指腹带着些薄茧,从雪渣上头摩挲而过。
萧衍唇边勾起,带着抹戏谑不明的笑。
风中隐约闻独带男子凌冽不容拒绝气息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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