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太笑了笑,直言不讳:“老爷的意思,留着终究是祸害,日后被人翻出来,于名声有碍,不如争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他们这种世袭的,最怕是名声不好,惹得皇帝动怒,一不小心就丢了爵位。
怕老太太一时受不住,何太太还特意安慰她说:“您也不必忧心,左不过是流放西北罢了,不会要了他们老命的。”
老太太娘家式微,本就倚重堂弟敛财接济娘家,如今不仅没落下好处,反而把人折进去了,日后她娘家兄弟亲戚,怕是日日都要戳她脊梁骨。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真是摧心肝。
她听了,气都快上不来了,贴身丫环急忙给她拍背顺气,才慢慢缓了下来。
这厢婆媳唇枪舌战的斗争,以何太太压倒势取得胜利。
而此时刚刚下朝回府的平安伯何致明,还不知道府中已经闹翻了天。
卢管家在门前接应,勤恳扫落他头发上的残雪,拿过披风,将汤婆子塞进他的手中驱寒:“老爷,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早?”
“太子殿下要和吏部拟定年终考核的人员,我便先回了。”
何致明今年四十出头,面容不复俊秀,身躯也无年轻人的直立挺拔,一身紫色的官服之下偶有些中年人的发福,但眉眼轮廓之中,还是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的美男子一枚。
他承袭祖上的爵位,又在刑部接了个闲职,每日不到黄昏,必然是回不来府中。
今日却是特例,是以看见越苏走来时,还以为是她要出门经过。
“父亲安好。”越苏遥遥行了一礼,恭候在一旁。
“几日没见了,怎么,要出门?”
越苏摇摇头,接过小厮的伞为他撑着,如此父慈子孝的场面,在平安伯府极其少见。
“女儿特意在此等候父亲。”
平安伯叹了声稀奇,拍了拍她肩上的雪,和她一道入了厅堂。
他对儿女就像是最平凡的父亲,虽然心里挂念,但真正见了面,最多不过是询问功课和吃喝,然后再嘱托几句勤勉学业的话。
“有事就说吧。”
他让小厮自去忙碌,一路和越苏往雅苑。
越苏未曾阻拦,只是再看见必经之路上的小丫头时,露出了无奈了然的眼神。
小丫头是老太太屋里的,慌乱奔袭而来,见着何致明就没了规矩,哭天撼地,求何致明前去香茗苑,说老太太被太太气得昏迷了。
入府三年,她还是头一次和伯府的主子对话,话也没说利索。
幸亏何致明知道,自己老娘和媳妇素来不大对付,近日何太太说有几个老管事贪得无厌,欺上瞒下的吞了府里不少银子,偏偏是老太太的亲戚,不好发作。
看来,今日是一并发落了,才惹得老太太生气。
他有些头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哪个,都会惹出一番风波。
越苏从善如流,直接改了道往老太太院中,顺便说道:“今日母亲发落几个管事,有两个是老太太的亲戚,老太太似乎是气急了。”
“嗯,你母亲和我说了,老太太年纪越大,越是糊涂。”
何致明背着手,脚步越发慢了,似乎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件事。
他倒不是个愚孝的人,多年来顾及母子之情,对于婆媳二人的争斗,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打五十大板求的清净。
这回却不太好办了。
“父亲,若是......”越苏欲言又止看着他。
“说罢,为父听着。”何致明随口应了句。
越苏停下脚步,揣足了准备,才说:“若是女儿得罪了人,父亲可能护我周全。”
何致明侧眼望向这个女儿,原本三分皱的眉头变成了七分。
越苏是个温和善良的性子,哪怕是姐妹之间的争闹,她总是最先退却的那个,能让她说出这番话,必然是大事情。
“傻姑娘,天底下哪有父亲会不护着自己的女儿,只要你得罪的人不是天皇老子,为父豁出老脸,必然为你撑腰。”
越苏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是。
何致明心头的石头才落下来,眉头舒展。
自小这个女儿就格外听话懂事,看来得罪的人最多不过是哪位官宦之女,小姐妹之间的争斗罢了。
他拍着女儿瘦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时候,你的性子还是硬气一些好,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姑娘,父亲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就好,父亲。”越苏浅笑,心中有几分慰藉。
“不过,为父也想知道那人是谁?让你这么愁苦,若是被人欺负了,我必然要上门为你出气。”
何致明瞧她眼中的光亮,怕是太少被父亲宠着,一时之间受宠若惊。
此时他倒像个为女儿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了,反正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他总是退缩的那个,对于女儿,能建立一个高大的形象也不错。
他正美滋滋体会这种自豪的骄傲,越苏也被感染,轻飘飘说出了心中忧虑:“是定安王爷。”
何致明想要继续狂言的嘴张了一半,半天没吐出几个字:“你不是说.......”
“哦,还有一位是......太子殿下。”
越苏心虚地吧嗒一下嘴唇,这两位应该还没到天皇老子的地步吧。
“……”
可是这还有差别吗?一个是天皇老子的叔叔,一个是未来的天皇老子,哪一个是他这个三品伯爵能惹得起的?
骄傲的老父亲彻底在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