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除了温灼鱼,谁还能一刀杀了中郎将?”
“怜中郎将多年对他的栽培,现今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昨夜温灼鱼并未在金吾卫之中,有充裕的作案机会。”
“我就说,此事一定是温灼鱼干的!若非心中有鬼,怎今日不见人影?恐是行迹败露,潜逃了!”
高座上的棱脸男子冷不丁道:“如今,凶手未明,万不可自乱阵脚。”
白日里的无魉城更近人味。
温灼鱼自踏进无魉城之时,便知无魉城的出口在进来的那一刻已经变换了位置,无手令开不了门。
而那一扇三人高的石门像是无魉城唯一的出口。
苍空叠云,流光分层。
葛仲洪擦了擦满是泥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发了芽儿的黄豆拿起,放在手心上,泥土嵌入他半片甲肉。他慢慢捧到半人高的白骨前,小心翼翼地给一块白骨系上了红绳,白骨上有一截断裂的碎骨,他坚信那便是他的妻子。
“来年发了枝,也好磨些豆子,做点豆腐吃吃。”
“咱家,不缺那十两银子。”
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她罢了。
葛仲洪双手接起那一块白骨,沮泣道:“我们回家吧。”
他能找到的只是一块残缺的白骨,半人高的尸骨里,他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身,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无魉城,杀妻之仇,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纵是在闹市旁的街摊,也无人理会这个悲愤至极的男人,偶有几个好奇的人欣赏着葛仲洪的丑态。
他们像是一群懵懂又嗜血的怪兽,眼底的迷惑不散,嘴角的邪笑不止。
怪胎!
这座城里的人都是怪胎!
葛仲洪吓得身子猛地一缩,他不敢相信,作为人怎么能够用那般无邪又嗜血的眼神看着人呢。
兴许是断定了葛仲洪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他们才慢慢履行着行人行走的任务一般。
无魉城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兀地扣住他的脖子,寸息不敢继出,如那疾行的马儿被迫接受平缓步伐,哪怕万般急躁,也得按照前面的脚印走下去。
葛仲洪不敢想象自己的妻子是怎么在这里度过漫漫长夜,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街头的尸骨堆里。
登时跑来一个小女孩,口中咀嚼着糖葫芦,天真地问道:“大叔,您在这里做什么?”
没等葛仲洪回答,小女孩拍手叫道:“大叔,您不用担心,这些弃物会有人来打扫的!”
葛仲洪后退了一步,像是在看一个恶魔的雏形,不由得跌坐在尸骨上。
“大叔脏了,去洗洗吧。”
好在小女孩并未做出多余的动作,欢快地离开了。
葛仲洪长长舒了一口浊气,忽而悲从心来。
无魉城的人,竟都是这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吗?
这样的城竟真的存在!
刘青姝找了葛仲洪两日,人是她带进来的,没理由丢下自己的伙伴。
这时,刘青姝在街道上看见了戴着双钺面具的温灼鱼,若非那面具做得凌厉,倒真有几分蝴蝶的样子。
温灼鱼那一双澈眸在大街上巡视了一圈,暗暗想道:她没理由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
大街上,贴满了刘青姝的画像。
温灼鱼瞥了一眼,大概知道了内容。
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刘青姝会杀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下之急是先找到刘青姝,他的心才方能稳下。
刘青姝叹了一口气,真是个痴儿。
她倒是有些喜欢温灼鱼了,性子对她的胃口,长相自然也不会太差。
真想在大街上叫住温灼鱼,可是,这定然会拖累他。
想了一下,刘青姝还是决定先找到出城的办法。
不多时,刘青姝发现了葛仲洪。
此时的葛仲洪蜷缩在墙角,恨不得无人发现他。
刘青姝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葛仲洪如临大敌,恐惧占据了他的眸底。
“葛大哥,是我,你怎么了?”
听见是刘青姝的声音,葛仲洪连忙将刘青姝拉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葛仲洪骂道:“无魉城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这话她非常认同。
这里的人似乎都信仰一个叫封神道的势力。
“你主意多,有没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刘青姝想了一下:“办法也不是没有,成为无魉城的人。”
葛仲洪一想到方才的小女孩,浑身发栗。
死也不要成为无魉城的人!
“这办法不妥。”
成为无魉城的人,这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对,无魉城的人还是有人的意识。
“那就找到手令呗。”
“手令?”
“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转动的声音,应该是石门内部有什么机关,猜想应该是有什么手令,那牛头马面才会打开石门。”她没说自己是在周穆留下的信件上知道手令这事。
周穆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来是周穆身份特殊,身为无魉城的人,却背叛了无魉城,势必会引来无魉城的鞭尸。二来是周穆身为武月的侍卫,武月身上有太多秘密,朝廷那头的人也不会放过周穆。
葛仲洪明了,所以要出去,还得要一个手令!
可,这会是什么样的手令呢?
葛仲洪百思不得其解。
“我打听到,三司四使手中有开门的手令。”
葛仲洪听得一头雾水。
“刘妹子,葛大哥万般支持你,只要你能带俺们出去,你就是俺们的恩人!”
刘青姝忽然想到了葛大嫂的事,问道:“葛大哥,可曾找到葛大嫂?”
不知葛大嫂是死是活。
葛仲洪拿出了一根小腿骨,神色悲戚:“她右小腿受过伤,我琢磨着应该是她的。”
进了无魉城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出得去呢。
“葛大哥,你别伤心,或许葛大嫂还活着呢。”
刘青姝只能这般安慰葛仲洪,她心里也知道无魉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良善之人的地狱。
“找过了,坊子里的都说没她这个人,管事的叫我来这找的。”
人生无常之事多有八九。
“嫂子一定不希望你自暴自弃。”
眼下怎么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来到的地方应该只是无魉城的外围,外围都是这般可怖,不知进了无魉城中,又该是何种地狱景象。
“无魉城,我……”
“葛大哥,有什么话出城后再说。”
刘青姝连忙劝住了葛仲洪接下来要说的话。
温灼鱼此时不知道无魉城外头已经布满他的通缉令。
不多时,一名自称是白虎神使的人拦住了温灼鱼的去路。
“温大人,别来无恙。”
温灼鱼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
他的大拇指微微顶开手中的刀,神色冷凝。
“温大人不必大惊小怪,如今外头人谁不知道温灼鱼的大名。”
温灼鱼澈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他竟是出名到了连无魉城的人也知道了吗?
果然,强大的人,总是会有一些追众。
白虎ггИИщ神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通缉令。
温灼鱼眸底一紧,粗略看了一下通缉令上的内容,倏而握紧了手中的金刀,呼吸顿然一促。
“温大人,我们封神道的人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也愿意为你洗刷冤屈。”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好的事情。
见温灼鱼不语,白虎神使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立马端来了一盘金子。
“这就是我们封神道的诚意,我们啊,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祸世间的恶人的。”
温灼鱼还是不语,他的身体发生了轻颤。
李中郎将竟然死了!
凶手竟还是他自己?!
温灼鱼忽有一刻的懊悔,如若当时他不来无魉城,好好待在恩师的身边,那么凶手是不是不会得逞了?
令白虎神使没有想到的是,温灼鱼竟然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大,却止不住衣襟上的微颤。
“温灼鱼,倒是个奇人。”
“只可惜他不识好歹,辜负了神使的一片好意,这世间除了封神道,再无正义可言了。”
“神使不如杀了他!”
白虎神使却道:“不,他很有意思,久不遇那么有意思的人了,留他几日性命。”
温灼鱼就那么走着,他不知道那个白虎神使的消息是真是假,但他总觉不安,凶手为何要假借他的名义去杀人?
他仿佛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怪潭之中,越是想要看到真相,真相离他就越来越远。
此时,一道声音穿过温灼鱼的耳畔:“白日青焰,铁花飞絮。”
说话那人走得很急,背影有三分神似刘青姝。
是她了!
除了她,谁还能知道白日青焰,铁花飞絮呢。
温灼鱼走了几步,发现有尾巴跟着,于是往反方向走去,不多时走到了一处暗巷里,他运起轻功上瓦甩开了那些尾巴。
很快,二人在一处偏僻的破庙里相见。
“大骗子。”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刘青姝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捂在心口,就是不肯说出来。
“温灼鱼,你这般提防着我,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刘青姝微微不满。
“我恩师死了,通缉令上说是我杀的。”
刘青姝琢思了一下,明了他这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那可有什么线索?”
“遇害当晚,我来了无魉城。”他的话总是那么通俗易懂。
“不是我说你……等一会儿,你来无魉城该不会是因为我吧?然后你恩师遇害,你觉着是自己的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搭在温灼鱼的肩膀上。
葛仲洪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东西。
“温灼鱼,即便你不来,凶手也会另找机会,你是金吾卫,不是未卜先知,眼下先出无魉城,再找出凶手才是。”
温灼鱼神色微缓,话多的人都是这般安慰人的吗?
他一句:“你也被通缉了。”
刘青姝美眸一滞,反手给了温灼鱼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