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深目光死寂,声音也跟落叶一样的安静,“你说,她没有尸体,是不是就说明,她还没死?”
李响默了默,才说:“先生,我会去查太太的下落的。”想起什么,他又说,“医院留着的那一枚心脏并不是太太的心脏,里面一定还有故事发生。先生,太太肯定还好好活着。”
陆则深浑身被雪冻得僵硬,这一刻抖了抖双肩,雪簌簌落下,他静静地朝车里走,“走吧。回别墅。秦想浓说不定早就回去了。”
秦想浓那么乖。
她一定会早早地回去的。回去等他。
如果他喝醉了,她一定会马上从楼上跑下来,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来扶他进卧室,给他煮解酒茶。
一定会这样的。
陆则深在雪地里走了两步。
脚底有些颠簸,他鞋尖在雪里扫了扫,看见些眼熟的东西,他猛地蹲下身,竟看见了地上的一枚婚戒。
已经被踩碎了。
丑不拉几的,只值五十块钱的婚戒。
他这才陡然想起,那天,他误会是她指使人强.暴秦语嫣的那天,她低着头一直看他脚下!
原来看的是这个!
怎么。
她当时的心,就像这碎裂的婚戒一样,碎成一片一片了吗?
——
别墅里没有灯。
陆则深下车,看了眼阁楼,忽然侧头朝李响说:“阁楼本来就没灯。”
没头没尾的一句。
李响却听懂了。
甚至鼻子反酸。
他知道陆先生想表达什么。陆先生想自欺欺人地觉得,屋子里没亮灯是因为太太住在阁楼里,而阁楼没亮灯,是因为阁楼本来就没有灯。6
不是太太故意不等陆先生的。
李响替他撑着伞,声音微微哽咽,也跟着陆则深一起自欺欺人,“先生,快进去吧,太太在屋里等着呢。太太身体不好,不能熬太晚的夜。”
陆则深微点了点头,点头的时候分明在克制内心某种无望的期待。
“对。她身体不好。”他说。
——
陆则深走得很慢。
他太害怕。
害怕自己走到阁楼,阁楼里空荡荡,黑漆漆,冷冰冰,一个人影都没有。
阁楼门关上了。
他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想这么晚了,她肯定累了,休息了。
他推开了门,心脏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节奏乱跳,甚至嘴边呢喃着,“秦想浓……”
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陆则深有些失态,吼,“秦想浓,你给我出来!”
无人应,也无人答。
陆则深在原地像个雕塑一样站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一开始看不上眼的女人,真的从他生命里抽离而去。
在监狱自杀,被送去心脏移植,之后却没有留下医疗记录,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这么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像根柱子一样,杵了许久。
走进去,觉得阁楼好冷。
他后悔了,当时应该给她按一个空调,再按一个日光灯的……
用手机打了手电筒,他轻悄悄地翻她的东西。
在她写字台上,最先看见了一床干净得不能更干净的床单。床单被晒干之后留下了一些褶皱,褶皱深深浅浅的,仿佛在昭示着她当时洗得多认真。
也是了,他早上离开时,她开始洗,他晚上回来时,她还在洗。
傻不傻?
他又不是外面那种没受过教育的直男癌,还会嫌弃她的血?
往下翻,柜子里,放着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本草稿纸。
草稿纸应该是她专门用来跟人对话时写字的。
上头还有不少,她写过的一些话:
陆先生,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很乖的。
陈铮,谢谢你。
陆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要你床单的。你不要生气,我等会马上就洗干净。陆先生,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
夹杂着写给他和写给陈铮的。每回看见写给陈铮的,他都心里梗得慌,那种没来由的嫉妒会像魔爪一样将她吞噬。
——
还有一本是笔记本。他伸手,随意地翻开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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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春/初晴
被秦奶奶带回了家,她给我起名字,秦想浓。
想浓,秦想浓。名字很好听。
躲在樱花树下,看见了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比孤儿院的男孩子。听见管家婆婆说,他叫陆则深。
名字好好听,他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