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
烛火在屋檐下分割出明暗,谈殊双手抱臂站在暗影里,面容淡漠,一副没事人模样,仿佛刚才往死里砸人的不是他。
“过来。”
一道清冷的男声混淆在嘈杂声,被夜晚的凉风送到耳畔。
姜问钰指指自己:“世子是在叫我吗?”
谈殊道:“不然我在叫谁?”
姜问钰暗自琢磨了下,才慢吞吞走上前。
时不时有刺客要谈殊的命,他每天居然还很悠闲。鶴
还有,方才他明明中了飞镖,现在竟也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
生命力太顽强了。
世子其实是个打不死的蟑螂精吧。
姜问钰抱着药箱,满脸疑惑看向他:“世子有什么事吗?”
谈殊眼里倒映着姜问钰那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脸,目光定在她含着一弯浅光的乌瞳,似想从中寻找点东西。
无果。
他道:“我送你回去。”鶴
姜问钰:“为什么?”
她好像很喜欢问为什么。
谈殊不冷不热地丢出两字:“顺路。”
姜问钰轻轻“噢”了一声。
侯府和苏府要是顺路,陈世美都能变成忠贞烈男。
许是姜问钰的表情欲言又止,未几,谈殊又出声说:“你帮了忙,我来还债。”
姜问钰想了想,疑惑道:“可是如果是还债,不应该由我决定如何还吗?”鶴
谈殊摸着下巴:“有点道理。你想如何?”
姜问钰眼睛往右上方望,兀自思忖了片刻,轻轻拢起眉。
“不敢想。”
谈殊也没指望她:“那就送你回去。”
姜问钰:“好。”
谈殊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
他回过身,颀长的身量在她脚边投落下一团影子。鶴
姜问钰微仰起头看他:“?”
谈殊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药箱上,随后手一伸,屈指一提,药箱便轻轻松松落在手里。
“走吧。”他道。
“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百姓的喧闹声、小贩叫喝声杂乱飘进耳里。
姜问钰瞥向谈殊拎着药箱的手,指节分明,腕骨突出,一股劲力暗蓄其中。
这样子一双手,扼住咽喉也是十分好看的。鶴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不一样。”走在前面的谈殊忽然道。
姜问钰自然接话:“第二眼呢?”
谈殊目光从眼尾下扫过来:“你不问问哪里不一样?”
姜问钰挠了挠粗成豌豆似的眉毛:“应该问这个吗?”
谈殊轻轻挑了一下眉:“是啊。”
姜问钰缓慢地眨了眨眼睫。
接触几次,她大概知道如何与他打交道了。鶴
谈殊放慢步子,与她几乎齐肩而行。
“怎么想着到玲珑阁行医?”他的语调懒懒散散。
姜问钰笑盈盈道:“赚钱呀。”
闻言,谈殊偏头,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少顷,眉心微微皱起来:“怎么,有人虐待你了?”
不说谢府是权贵世家,从不缺钱财。
单论像是苏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门内姑娘公子哪个不是穿金戴银,众人拥护的。
但他每次碰见姜问ʝʂɠ钰,她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没个丫鬟护卫守着。鶴
上次给林屈看病也是为了赚钱。
表姑娘做到她这个份上,还不如不做。
走出最繁华的街,嘈杂声音退潮般渐渐远了。
“没有,我就是单纯喜欢钱。”姜问钰道。
谈殊瞄着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喜欢救人。”
姜问钰扭头看他:“难道世子不喜欢钱吗?”
谈殊俊朗眉梢动了动,没答话,而是问:“姜问钰,来侯府做郡主如何?”鶴
……候府、郡主?
姜问钰怔了下,正经道:“世子,我不做郡主。”
谈殊脚步一顿,轻轻垂眸看进她眼里:“做郡主能有很多钱。”
“但是世子……”
姜问钰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声音满含朝气。
“我做姜问钰也可以有很多钱呀。”
谈殊攥着药箱的手指蜷了蜷。鶴
随后,他勾起嘴角,笑着吐出两字:“也是。”话罢,继续拎着药箱往苏府走。
姜问钰觑了一眼谈殊的神情,见他眼神湛湛,眼尾上挑带着几分笑意。
这笑与平时不怀好意的笑不一样。
他的心情不错。
很难得。
她趁机问道:“世子,你知道谢哥哥何时回来吗?”
她有事要在谢之危身上确认一下,但根本不知道谢之危的行踪。鶴
谢之危的踪迹比案子真相还要难找,除非他自己愿意告诉她。
谈殊慢悠悠地重复:“谢哥哥?”
姜问钰以为他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就是谢之危谢大人。”
谈殊问:“为何叫谢哥哥?”
他的声音缓慢平静,听着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叫。”姜问钰困惑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颔骨,“有什么问题吗?”
“你祖父与谢之危父亲称兄道弟。”谈殊淡淡开口,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按辈分,你理应称他为叔叔。”鶴
姜问钰惊了。
良久后,她好不容易说出话来:“谢……谢叔叔?”
谈殊轻轻点头,斜睨着她,懒声道:“哥哥来哥哥去,失了辈分,成何体统,以后都叫谢叔叔。”
姜问钰:“……”
成何体统?
听听,这是无法无天、不将规矩绳墨放在眼里的你会说出的话吗?
谢哥哥变谢叔叔。鶴
姜问钰整个人都尬住。
她一抬头,瞥见谈殊微微上扬的唇角,明明受伤了,竟然还能笑出来。
姜问钰莫名其妙,甚至觉得诡异。
谈殊这人不止自负,脑回路还不正常。
谢之危究竟是怎么惹到他了?他究竟对谢之危有多大仇多大恨,还殃及无辜的她。
什么恶趣味嘛。
……鶴
萧元颂和薛无涯一时半会回不来。
送完姜问钰,谈殊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悦地蹙起眉,遂打道回府。
侯府北苑,一如往常,谈殊准备沐浴。
他把外衣解开,随又脱中衣。
蓦地,谈殊的动作一顿。
不是因为牵扯到伤口,而是他后脖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向后摸,修长的手轻轻一揪,拈出了个东西。鶴
一根漆黑的发丝。
谈殊拈起这根不易觉察的毛发,对着烛光仔细查看。
缠在骨节分明手指上的头发,发丝黑亮,发尾切面整齐。
——不是他的。
……
姜问钰回屋洗漱,褪下男装,换回襦裙,有些饿了,琴月便给她弄了碗阳春面。
琴月:“姑娘,帐已经算好了,您现在要过目吗?”鶴
“不了。”姜问钰吃着面,头也没抬:“以后你负责管理这三间铺子。”
琴月惊喜看着她。
又听姜问钰咽下面,睨过来:“一定要给我赚钱哦。”
顿感压力大的琴月低下头:“是……”
“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吗?”姜问钰如寻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