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蕊第二天一早醒来,才知道阮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去书房伺候厉老爷,天亮后才被两个婆子扶着出来。
春英愤愤不平地替二太太不值,一边伺候姑娘起床:“那狐媚子,居然敢趁着夜里送汤,借机勾搭老爷。”
她说完,又嗤笑道:“阮姨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身边的丫鬟去勾搭老爷,傻了不是?”
王心蕊皱眉,吟香去书房,肯定是阮姨娘默许的,要不然也不可能直到天亮才从书房出来,阮姨娘也是静悄悄的,没来吵闹:“大太太怎么说?”
说起这个,春英有点幸灾乐祸:“还能怎么样,既然被老爷宠幸了一晚,不能当姨娘,当个小侍妾还是可以的。也不是,吟香连妾都算不上,通房丫头差不多,也就开了脸,依旧让住在阮姨娘的院子里。”
王心蕊忍不住好笑,那丫鬟费尽心思爬老爷的床,就为了能开脸做妾,好享富贵。尤其厉家人缺什么就是不缺钱,连她这个贵妾的女儿也没冷待苛刻,更何况是老爷的枕边人?
就算是上不得台面的,肯定也不会吝啬那么点银钱。
不过大太太估计是气着了,没想到阮姨娘会忽然脑抽了,送了身边的丫鬟去勾搭老爷,愣是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依着大太太的脸面,当面惩罚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还不如给阮姨娘添堵。
她不是大方么,送贴身丫鬟给老爷。
两人感情好,那就继续一起住着,让吟香也继续伺候阮姨娘。
也不知道这个敢爬床的丫鬟心高气傲的,这一晚上之后,会不会愿意继续伏低做小,心甘情愿当阮姨娘的丫鬟了!
这一招够狠的,分明是让她们两个女人窝里斗。
不管以前感情多好,这中间多了个厉老爷,就完全不一样了。
王心蕊随意收拾好,就带着春英去月夕院里。
原本厉老爷是要留在月夕院的,愣是被吟香那个丫鬟捷足先登,也不知道华月喜心里有多不痛快。
可是王心蕊急急赶去月夕院时,看见的便是穿着一袭红纱,懒洋洋窝在被子里的华月喜,一脸刚睡醒的潮红,夏草正张罗着早饭。
平日的早饭,都是按照厉老爷的喜好准备的。厉老爷口味重,华月喜偏爱清淡,也迁就着老爷,早饭总是吃不上几口。
也就初一十五的时候,华月喜能够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难得今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满桌都是华月喜和王心蕊喜欢吃的清粥小菜点心,看着就让人垂涎。
王心蕊没瞧见华月喜的失望和难过,反倒十分自在悠闲,美滋滋地睡了回笼觉,又施施然起身坐着用饭,胃口还挺好,用着比平日还多了点,她就不明白了:“娘亲,厉老爷的事……难道你就不会难受吗?”
“难受什么,老爷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身为一个妾,就该有自知之明。”华月喜吃了顿饱饭,心情不错,青葱指头点了点她皱着的小脸,好笑道:“不过昨夜那事,正好给你说上一说。”
夏草拉着春英出门去守着,留两人单独说贴己话。
“昨晚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华月喜也没婉转拖拉,开门见山地问。
王心蕊也习惯了这位娘亲与众不同的想法,毕竟在背后私自议论主人家的事,总是有些不妥当,小声说:“阮姨娘是想挽留老爷,才让贴身丫鬟去书房的?”
阮姨娘不年轻了,也没华月喜的天生丽质,就算再多的保养,还是比不过二八少女的娇嫩。
“只是这手法,实属下下之策。身边的丫鬟以前再忠心,卖身契也在手上,为了厉老爷,两人很可能反目。”
华月喜点头,王心蕊这个年纪,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对她来说,往往不够。毕竟不是自己家,每走一步都要想清楚,要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失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的对,阮姨娘是个没脑子的,偏偏挑了身边的人。这个大丫鬟在她身边呆的时间不短了,比阮姨娘自己还了解她,不管是生活习性还是性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选人留住老爷,就必定不能挑对自己知根知底的,那是直接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王心蕊赞同地点头,把清楚自己的人推出去,以后反目,那对方就是一把利刀,刀刀都能刺中要害,简直是自寻死路。
“除了这一点,吟香勾搭老爷的手法也是最劣等的。”华月喜说完,笑着反问:“你也来说说?”
王心蕊眨巴着眼,觉得这个话题完全不适合未出阁的姑娘,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唔……太容易得到的,对方往往不会珍惜?”
华月喜赞赏地点头,自家女儿还是十分有悟性的:“上赶着的买卖,对方哪里会在意?尤其像厉老爷这般的大商人,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你觉得怎么做最好?”
王心蕊词穷了,结结巴巴地道:“不能太主动,要矜持?”
华月喜笑了:“不错,偶尔一点小暧昧,让对方心动,再主动过来,这才是中策。”
中策?
王心蕊好奇了:“那么怎样才是上策?”
“自然是你什么都不做,却让对方心动了,那就是上策。”华月喜摸了摸她的发髻,笑着摇头:“听说那天你出门,摔在大少爷怀里了?”
王心蕊脸红,嗫嚅道:“我那是不小心……”
“然后又送了大少爷礼物?”华月喜又问。
王心蕊的声音更低了,不好意思道:“他送了我那么多东西,不回礼……实在不应该。”
“傻孩子,”华月喜有些感叹,她的孩子果真是个有运气的,不像自己,摸爬滚打一路过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你继续保持这样就好。”
王心蕊嘟着嘴不依了:“娘亲,哪有人一直保持这样不长大的?”
“不用长大,芸儿就算一直跟小孩子一样,我也是欢喜的。”华月喜捏了捏她皱起的小鼻子,又笑:“以后这厉家,怕是要更热闹了。”
“因为吟香?”王心蕊歪着头,反问一句。
“不是因为那丫鬟一个人,而是她打破了厉家后院一直以来的平衡。”华月喜感叹,大太太一直小心维护着后院,想让厉老爷后顾无忧,又不愿意再多些狐媚子把老爷的心勾走,每一天都得谨慎算计,实在过得不容易。
上回她的心腹奶娘自作主张,让厉老爷十分不高兴,愣是初一十五两天也没给大太太面子,直接宿在了月夕院。
大太太是心惊胆战的,好不容易陪了小心,让厉老爷消了气,没想到又闹出吟香这事来。
厉老爷不算洁身自好,却不是喜欢被人在背后算计和牵着鼻子走的人,回头会怎么做,华月喜都有些期待了。
“你只管呆在院子里看戏就是,想必会很精彩。”
王心蕊懵懂地点头,为何她觉得,吟香爬床的事,反而让华月喜的心情很好?
大太太一早起来摔了一整套的白瓷茶具,还是不能消气,恨不得把阮姨娘直接撕了,恨恨道:“你说她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以前觉得阮姨娘脑子不够好,不够聪明好拿捏,这才让她入府的。如今想来,是我想差了,她那不是脑子不好,压根就是没脑子!”
奶娘一边替她顺气,一边也无可奈何:“太太,为今之计,是要摆平这件事。”
“摆平?怎么摆平?”大太太气得灌了一杯冷茶,心口还在疼:“把贴身丫鬟送到老爷跟前,老爷能看着不吃吗?”
偏偏厉老爷吃了就算了,还把人大大方方从书房一直送到阮姨娘的院子里,简直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想背地里收拾残局都难以下手。
倒是奶娘有些旁观者清的感觉,小声提醒道:“太太莫要忧心,老爷这一着,不像是宠着的,倒是有些不高兴故意为之。”
“哦?”大太太转念一想,倒是回过味来了。要是厉老爷真是疼在心尖尖上的,看那华月喜,连她也没见上几回,老爷恨不得把那女人藏在院子里一辈子不出来见人。
这个丫鬟敢爬床,老爷却让一大早院子里最忙乱的时候,让婆子扶着走了一圈,那不是故意让人都知道吗?
果真不像是要宠着疼着的,倒像是送出来做靶子。
大太太这才有了点笑容,做厉老爷的枕边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男人的城府太深,即使经常在笑着,却谁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也好,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忙乎了,让阮姨娘和那丫鬟狗咬狗算了。”
“就是这样,”奶娘上回想岔了,这段时日来安安分分的,恨不得挽回在大太太心里的地位:“不过那丫鬟用得好,说不准能对付华姨娘……”
大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淡淡道:“上回的教训还不够?你是铁了心要让老爷赶出去,跟那月夕院的婆子一样?”
奶娘狠狠打了个颤,连说“不敢”。
那婆子被打出去,人是没事,躺了十天半月就好了,旁人只说厉家多仁慈,手下留情,但是就没人敢用那家人。
婆子一家子原本有点积蓄,可是频频出事。不是大儿子忽然欠了赌债还不清,就是二儿子无端端被人打断了腿,正张罗着找大夫,小儿子又被人骗了,白花花的钱出去,跟扔进海里一样,还不带有响声的。
说是背后没人下手,谁也不相信。
当然,厉老爷还没那个闲心对付一个婆子,但是巴结他的人实在不少,三两下就能让那婆子倾家荡产,再也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设想,但是动谁,你也别想去动华月喜。老爷还疼着呢,就不知道还能疼多久。”大太太看明白了,厉老爷最是冷心肠,对谁都好,其实无情得紧,说打发就打发,连她也不敢轻易开罪他。
也不知道华月喜,还能当这个宠妾多久。至于那个没脑子的阮姨娘,和跟着她的丫鬟,脑子会好才怪,压根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