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朗无形之中察觉到很多变化,这次生病过后变了很多,就连宁茵对她也比从前好了很多。
出院后她回到静海,秦婉婉抛下一切工作陪着她,虽是住在隔壁,可不免也太勤快了些,每日三餐都提早准备好,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赖在她家。
宁茵更是,按时按点的叫人送来补汤,甚至还让阿姨亲眼看着她喝完。
宋以朗不习惯被当成病人,但也不好直接违背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关心自己的母亲,所以每次的补汤都喝得尽数不剩,但到了秦婉婉这,就有点困难了。
她食量本来就不大,喝了汤便再也没有胃口吃下他做的饭,可看着秦婉婉在她家空洞似的厨房里忙碌来去,她也没办法将他的辛苦熟视无睹。
处理完最后一个工作文件,宋以朗慢悠悠走到餐桌前坐下。
秦婉婉做菜很有天分,她觉得至少比她强,从前从没将他与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如今看着秦婉婉系上围裙在厨房里转悠,心中多了点旁的感动。
有几次短暂的瞬间,她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如果当年跟他结了婚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细心照顾在她身旁,甚至不畏洗手作羹汤。
“怎么走神了?”
秦婉婉解开围裙收纳好,轻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对上她有些呆滞的视线,问:“是不是今天的菜不爱吃?”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只了解彼此的当年,对于如今和分开之后那些日子的两人,浑然不知。秦婉婉为保稳妥,做的都是宋以朗当年爱吃的口味,看着她低头发呆了好一会儿,还以为她是变了口味。
“没有。”
宋以朗摇摇头,为自己方才天马行空的想象感到荒谬,看着秦婉婉的眼,她也不忍他辛苦半天还得不到个回应,于是拿起筷子夹了口离自己最近的鲜蘑菜心。
“我挺喜欢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她神情认真,这边的秦婉婉也端起碗准备吃饭,两人相顾无言,宋以朗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其实,你不用为我这样的,我点外卖什么的也很方便,而且过两天上班了就去食堂吃了,你在公司又那么多事,还要照顾我,这样我有点过意不去。”
这番话有点别扭,但大体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在宋以朗眼中,从前他们两个在感情里,她付出的总是要多一点,或许是性格原因,宋以朗那时候敢爱敢恨,大方热烈地追求自己所爱的。而秦婉婉性格内敛,几乎很少主动向她表达,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得感情路上的弯弯绕,她乐在其中,甚至觉得就是要这样的感情才有意思。
以至于,如今秦婉婉稍稍对她付出她便觉得很难接受。
这会让她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仿佛如今他们走到一起,是因为宋以朗的特殊的病。
她自以为自己现在早已经脱胎换骨跟从前判若两人,其实有些东西在骨子里,是很难改变的,就像她对秦婉婉的这些小心思,跟以前暗恋他时也没什么不同。
“昱宁,可我想陪着你。”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让他看着她在身边也好。
秦婉婉好不容易求得了她的原谅,两人能相安无事的住在隔壁,他时不时还能在生活上照顾照顾他,对他而言,他已经没有太多奢求了。
他们两个错过了太多年,如今在生活上能有这样的细微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了。相爱的人,总是在为对方多考虑一些。
“你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吃,如果不忙的话就在旁边跟我说说话。”
他太了解宋以朗了,了解她每个小动作和特殊的表情,饭一上桌她就轻轻皱了眉,即使是几秒,秦婉婉也看到了。
女孩子食量总是小的,他做饭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点,全是想着她爱不爱吃,自然也就多做了些,宋以朗坐在对面,时不时跟他说一点有的没的,秦婉婉食欲大开,那些菜几乎全都进了他肚子里。
其实他不吃碳水已经很长时间,可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
吃过饭,宋以朗主动起身帮他收拾餐桌,却被秦婉婉百般阻扰。
“你在我家忙了这么久,我理应收拾的。”
秦婉婉收好盘碗悉数放进洗碗机,回过头来轻车熟路擦起桌子,看向她跃跃欲试的手,有些无奈地被她逗笑。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声音格外柔和,暖色调的餐厅吊灯之下,将他的轮廓蒙上一层薄薄的光。宋以朗视线向上,毫无阻碍地四目相对。
“以前我就说过,有我在,你可以一直躺在沙发上休息。”
他今天戴了副眼镜,宋以朗喜欢的款式。她无端想起,从前两人不在一个年级,偶尔能见到也是在一些大的课堂上,有特别嘉宾来给演讲诸如此类。有一次上课,他在讲台下帮梁老师放多媒体,阶梯教室里大概有二百多人,女生偏多,宋以朗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前排女生窃窃私语。
“哎,顾师兄真的长了一张好禁欲的脸啊,好想看他戴眼镜,那种银边的,肯定好看死了。”
宋以朗听她们讨论的入神,还真的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秦婉婉戴上眼镜时的模样。嘴角轻勾,看向台前一本正经的秦婉婉,两人视线相对,他也浅笑一下,惹得台下女生再度混乱。
不过她知道,秦婉婉是对她笑的。
因为昨晚两人一起在佟山别墅里学习到凌晨两点,早晨回学校时宋以朗在车上睡了一路,头发都没好好梳,胡乱扎了个马尾,秦婉婉,大概是笑她此刻的“蓬头垢面”
课上完后,她在人群中溜到前面被女生团团围住的秦婉婉,书被一手拍到讲台上,宋以朗笑嘻嘻的,在一众叨扰的声音中说:“顾师兄要去跟我吃早饭啦,我可排了四十天了,姐妹们注意一下先来后到。“
他被气得不行,将自己手上刚合上笔盖的钢笔轻轻敲了她头一下,还不忘跟大家解释。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这师妹脑袋受过伤。”
那时候,年轻气盛,秦婉婉的毒舌和幽默也都为他加过很多烟火气。
宋以朗怔愣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这件事了。她看着如今金丝眼镜下目光清澈的秦婉婉,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夜晚很长,她却觉得,两人心中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
也是这一晚,宋以朗接到了傅医生熬夜发给她的邮件,是一封有点长的信,最后还附上了她前天的检查单。
傅颜给她下一步的治疗建议,是她需要离开强度过大的工作,尤其是她如今的领域比较特殊,战争后遗症最怕回想从前,即使已经回了国,不管怎么样还都是会从日常工作中不受控制想到从前的创伤。
而她如今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宋以朗盯着电脑屏幕里检查单最后治疗建议上的一行小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拉开睡衣袖口露出胳膊,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正如傅医生所说,她如今的病,已经没法再耽搁下去了。
宋以朗无法控制,更没办法控制,那些记忆如同长了触角的藤蔓,总会在深夜寂静无人时爬上她的脑海。
唯一能冷静下来的方式,便是让自己清晰的感受痛感。
……
晚上十点,明熙直接输了密码进到她家。
前些日子她兢兢业业,一直紧跟在宋以朗身边,吃住都在一起,唯一不太好的是,两人之间的作息有点不太相同,一起住有些麻烦。
明熙本就三分钟热度,后来看她一切正常也就没继续留下,正逢她那位心心念念的前男友回了国,她不死心的去露了个面,也就耽搁了几天来陪宋以朗,突然想起她,这才急匆匆赶到她家。
进了屋,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明熙走进书房,有点疑惑她怎么还不睡。
“你前两天不是九点就上床的吗?”
“今儿怎么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宋以朗眼睛受过伤,视力受到点损害,所以看电脑时不得不多注意防护,她书房里常备眼镜,现在戴着一副细边的边框眼镜,看着多了几分书卷气,明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跟平时完全是两种样子。
就连那些百度百科上的工作照,也没有这一刻令人觉得惊艳。
她甚至觉得,宋以朗要是不从事这样的工作进个娱乐圈,那必定会圈粉无数人,尽管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沈家的子女连公开露面都不允许,家规如高墙。他们这样的人,自己的能力和功劳永远是摆在家族之后的。
“你还能记起来找我啊,真不容易。”
宋以朗笑了下,摘下眼镜放到桌上,打量明熙此刻的神情。
大概是被她看穿,明熙也走上前对她笑了笑。
”好吧,我承认我见色忘义,不过我只是打算给前男友一个下马威,差点被记者拍到,所以只能来你这避避风头。”
明熙出师不利,差点被拍到正脸,为了躲避那群记者不曾间歇的追着车子,她只能先到宋以朗这。她这人三分钟热度,今也是来给她赔罪。
受人之托,她到底还是得好好陪着。
宋以朗想起她一进门时的问题,起身从书桌上离开,踱步到明熙面前。
“之前那是上班的时候才要控制作息。”
她顿了顿,“现在,我辞职了。”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在亮着,蓝白色的光同屋内柔和昏黄的光线交相辉映,屏幕上是宋以朗发给领导的邮件——
对不起,张司长,恐怕我要半途而废了,最新的诊断表明,我的病情已无法支撑如今的工作,因情绪不受控,也怕您见了担忧,故于书面再提离职,学生没能走到最后是我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
望今后天高海阔,亦能有再度展翔的一日,不尽欲言,再拜而别!
学生宋以朗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