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看得出来,安乐是对冯晖有意的。
虽然不知上一世安乐有没有听过冯晖钟情于她这青楼女子的流言,但是最后安乐是嫁给了冯晖的。
直到她死,两人都是琴瑟合鸣、鹣鲽情深,众人口中的恩爱夫妇。
现在和前世不同,她与冯晖有些往来,但若是安乐想错了心思,她的处境想必会难过起来。
该如何行事呢……
安乐微微一笑,转身进去妆花阁,继续挑选首饰了。
午后沈曼便收到了一张安乐派人送来的迎春宴帖子。
这事冯晖第二日也知道了。
冯晖来林修府上谈事,走的时候林修不怀好意地瞧着他,“我听安乐说,明日沈姑娘也要去参加迎春宴。”
郡尉夫人是林修父亲的亲妹妹,也就是,安乐的母亲是林修的亲姑姑。
林修与刺史府冯晖交好,关系错综复杂。
郡尉府发帖办迎春宴的事情,在青州城中高门大户之间早已经传遍了,许多收到请帖的人,大都准备前去。
门第不怎么高的,也盼着能得到一张请帖,在宴席上交际应酬,混个人情。
冯晖静静地凝望着林修,片刻之后轻声道,“我明日也去。”
安乐与堂妹安欣正坐在院中喝茶,听到下人传来林修的话,虽是她设想的发展,心里依旧觉得吃味。
安欣有着一张鹅蛋脸,粉面红唇,身量十分娇小,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紫缎子衣裙,上面绣了繁密的花纹,整个人好像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花,十分娇艳。
安欣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好奇的问,“姐姐,发生了何事?”
安乐浅笑道,“冯晖明日也来。”
安欣听了安乐的话,忍不住出声为姐姐抱不平。她知道安乐喜欢冯晖,只是冯晖对安乐的态度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之前姐姐出面邀请他,他不是推脱说事务繁忙吗,现在倒是又肯来了,这个人怎么变化这么快。”
安乐垂下眼帘,“因为他知道我邀请了一个人。”
“谁啊?”
“一个女子。”
安欣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得以手掩唇。转念一想觉得事不寻常。
她凝眉思索,小心翼翼的问,“真是奇怪,冯公子因为姐姐邀请了一个女子便有空前来赴宴了。冯公子何时这般看中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啊,与冯公子或是刺史府有什么交情不成?”
安乐摇头,“沈氏布庄的沈姑娘。”
安欣知道,沈氏布庄是青州城中最近新起的一个布庄,他家的布料样式新颖,店家主人是一个年轻姑娘,心思别致,颇受城中富家夫人小姐的喜爱。安乐觉得事情奇怪,没说话,但心中不由地有些讨厌这个沈氏布庄的沈姑娘。
安乐笑着喝了一口茶。
举办宴席的前一个晚上,郡尉府前院灯火通明。
府上管事按照吩咐连夜张罗着繁杂琐事,下人们来来往往,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春回大地,生机盎然,万物复苏。三月,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清新的生机气息。
第二天一早,沈曼起床用过早饭,穿戴妆点完毕后,便坐上马车去往郡尉府。
郡尉府坐落在城中东北。
那一处都是权贵官员的府邸。
沈曼到时看到门前车马来往不断,非常热闹,门庭若市却井然有序。
今日来赴宴的人大多相识,带着笑容相互点头示意。
沈曼上一世来是从安静的偏角小门进去的,不曾想大门竟是这般热闹的景象。
沈曼下车把帖子递给大门口待客的管事,便有下人引着她进府去。
三月了,春天来临,万物开始复苏。
一路上从游廊、花园走过,沿路闻到各种沁人的花香,院中布置的也甚是雅致。
今日郡尉府举办的迎春宴,来了许多官宦家的小姐。
有人是听说刺史府的冯晖公子也会出席,有些就算无意刺史府富贵,但想到宴席上也有不少一表人才、才学甚佳,但未谈婚娶的男子,再加上春日风光正好,哪里会不来郡尉府赴宴呢?
沈曼经过月洞门到后院时,看到里面有不少青春焕发、风采动人的小姐已经到了。
引她进来的下人朝安乐笑着通传了一声,“沈姑娘到了。”
原先正凑在一起说话的大家闺秀们,听见这一声,有的没有在意,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无视,毕竟沈曼是个小小的商户,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无需将她放在眼里。
有的抬起头往门厅处看了一眼。
沈曼的沈氏布庄多亏李芙的大力推荐,在青州城各府后院中有了名声,也因此认识了些达官显贵家的小姐。
众人只当安乐极为喜爱沈氏布庄的衣料和刺绣,便也都没在意。
安乐看着她们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冯晖的心意真是难得,想的这么妥帖周到。
青州城中的小姐们竟然都不知道他心悦沈曼。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沈曼贪慕权贵,坏了她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明里暗里地为难沈曼。
若不是林修表兄暗地里话里话外透露,她又碰巧在门外听到冯晖对沈曼说的话,亲眼看到冯晖对沈曼的态度,她也被蒙在鼓里。
这般的情义,安乐想不通。
沈曼走进厅中。
厅中有些人虽然都听过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却没有见过她。
初次相见,倒是被她的容貌惊艳着。
见这女子妆容不是精心装扮,整个人显得素净,容貌颜色却生得极好。
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朱,皮肤白晰,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天生丽质。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绾成了灵蛇鬓,整个人显得灵动精神。如今十五六岁的年纪,虽还未完全长开,可也让人轻易移不开目光。
之前没见过沈曼的便向别人打听这女子是谁,得知是沈氏布庄的沈姑娘,隐晦的敌意变作了不在意。
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沈曼怎能与她们这些官宦之家或是豪门大户从小精心养护的女儿相比?
上一世,沈曼经历过比现在更不屑、更嘲讽的目光。青楼出身的人,在外总是会被人低看一等。有的人会用言语行为轻贱,有的人会不说话但面露厌恶嫌弃轻蔑的神色,有的人会不屑一顾。这些沈曼都是经历过的。
所以,沈曼从容地笑着看向在座众人。
她不在乎,她只想从这些大家闺秀手中挣取更多的银子,保全自身与爹娘,护住沈氏布庄。
安乐见到沈曼如此从容镇定,目光一闪眼底有深色划过,迎上来笑着和沈曼见礼,“沈姑娘来了,快入座。”
今日安乐是主人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非常娇嫩,仿佛是树枝上刚刚抽起的绿芽,让人感觉明亮清爽,朝气活力。而恰到好处的兰花刺绣花样,既精致又优雅。再配合独特创意的剪裁和柔软舒适的面料,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观感。
沈曼心中的小人说道,好看!真好看!
她店里的!
再看安乐,云髻峨峨,戴着的一套镂空兰花珠钗首饰,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等上一会儿,来赴宴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这些官宦家的小姐们彼此相熟,凑在一起谈些脂粉首饰、衣料款式,还有的在聊今天男客那边都会来哪些青年才俊。
沈曼就坐在旁边认真听着,偶尔涉及到衣料款式的话题,趁机会说上几句。
这时,一个女子笑着对安乐说,“安乐姐姐衣裳上的兰花栩栩如生,叶态灵动,形神兼备,甚是难得。”
“这件衣裳是沈姑娘店中的,上面的兰花刺绣我也是极为喜爱。”
沈曼看到在座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安乐的衣裳上,趁热打铁地说道,“就刺绣的针法而言,极其丰富而变化无穷,主要有齐针、抡针、套针、施针、乱针、滚针、切针、平金、打点、打子、结子、网绣、冰纹针、挑花、纳锦、刻鳞针、施毛针、穿珠针等等。采用不同的针法可以展现出不同的线条组织和独特的刺绣表现效果。像兰花花卉样式可以采用散套针绣,便可惟妙惟肖,尽现兰花的姿态和美丽。”
沈曼见众人有兴趣,接着道来,“运用施针、滚针绣的动物,毛丝顺滑,栩栩如生。风景则可以使用乱针绣,线条多变。另外,使用打点绣的绣品,清静淡雅。”
沈曼不知道她们熟不熟知刺绣的技法,但她有意让她们知道沈氏布庄的刺绣技艺。
安欣觉得沈曼抢走姐姐意中人,心中本就不喜欢她,此刻又觉得沈曼故意卖弄,眉头轻轻一皱,“沈姑娘说的头头是道,又是沈氏布庄的老板,想必刺绣技艺定是极好的吧。”
沈曼不认识这个女子是谁,听到这话,怔了一怔,仿佛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
一位相熟的小姐见状笑着解围,tຊ“沈姑娘的刺绣比我的还不如!不过沈姑娘的画技精妙,店中绣娘们的刺绣技艺也是高超。”
“那等下沈姑娘让我们见识见识。”
沈曼笑着应下。
安欣独自气闷一阵,可看沈曼之后不怎么说话了,安乐和旁的小姐们又因为她年纪小,话里话外哄着她。
慢慢地,安欣便把先前的不开心给忘了。
这会儿正和人聊起青州城中发生的趣事。
说的兴起,安欣一拍手,“你们听说了吗?京城有一位叫赵璋的文人,仗着自己学问高深,喜欢卖弄文字点评国事。言谈之间丝毫不客气,听说之前贵妃与大皇子合谋弑君的流言就是他说的。不曾想,在场的人将它传扬开来。”
“这人性情张狂,恣意妄为,最终也是祸从口出。”
“我昨日听父亲说了,这件事情非常严重,即便赵璋在狱中病逝,也依旧被戮尸示众。”
“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他写过一本书籍,叫什么止言的,家中要是有赶紧烧了吧,看朝中行事,最多不过一月便会让各州查封赵璋写过的文章书籍。”
沈曼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旁人闲聊,正吃着小桌上的白糖糕,觉得清甜爽口,弹牙香韧。听此事手上一顿,双眸微微一沉,瞬间联想到上一世见到李芙的时候。
沈曼的心头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