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危雪死了,可她的灵魂却在洛京城上方飘荡。
她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父兄遭算计被数万人团团围住后的惨烈赴死!
阿娘悬在房梁上的身子随风摆动!
祖母和木槿姑姑冻成冰塑时的漫天大雪!
镇北侯府一百八十四口被斩首后的血流成河!
昔日爱意拳拳竹马的虚伪嘴脸!
饥荒、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悲惨!
翊王破城时的势如破竹!
.......
原来,这半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一股清冽的荷花香味袭来,长宁的思绪飘回几年前的镇北侯府。
同样是六月好时节,二哥白泽一身素衣,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轻声吟诵:“接天莲叶无穷碧,映ᴊsɢ日荷花别样红。”
伸手想要触碰,却一触即散,到底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回不去了!
长宁心想:若是有来世,哪怕拼尽性命,也要护得至亲、护得镇北侯府周全!
她的魂体渐渐透明,而后消散于风......
......
镇北侯府,清秋院
“小姐,别睡了,快起来,哎呀!饺子都被你压瘪了。”
沈危雪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幽幽睁开眼,看着小丫鬟那张气嘟嘟的小脸,她愣住了,喃喃开口:“沛儿?”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沛儿应该也......,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沛儿捧着几个被压出馅儿的饺子,一脸心疼:“小姐,夫人让你包饺子,您不会包也就算了,还把沛儿包的给压瘪了,这下真没法儿给夫人交差了。”
沛儿一副伤不起的模样,夫人定下的一百个饺子,原本想帮小姐蒙混过关,没想到出去打盆水的功夫,就被小姐给压瘪一大片。
“包饺子?”沈危雪将目光放到桌面上,果真有许多饺子,不用说,角落里那几个团成一团的肯定就是她自己包的。
她虽说是个女孩,但是手上的细巧活儿却一点也不会干,这也让阿娘和祖母头疼不已,直言她以后嫁不出去。
自己这是重生了?
为了确认,长宁一把揽住沛儿的胳膊,语气微颤:“沛儿,现在是什么年份?你说的夫人,可是......阿娘?”
沛儿肉嘟嘟的脸蛋满是疑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你也没发热啊,怎么尽说胡话?现在当然是永乐五年,腊月二十七啊!夫人自然是小姐的阿娘啊!”
今日的小姐好奇怪,一定是睡迷糊了。
长宁松开她的胳膊,眼中蓄满泪水:“腊月二十七,腊月二十七......还好。”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阿娘呢?祖母呢?嫂嫂呢?我要见见她们......”
她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她要见见侯府的所有人!
“哎,小姐,好歹换件衣服再去啊!这衣服上沾染了许多面粉和馅料,老夫人见到了又要数落小姐了。”
没理会沛儿的喊叫,长宁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被祖母训斥两句,她也是欢喜的。
福喜院
正在和老夫人一起包饺子的沈黎玥只见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下一秒,腰身便被来人紧紧箍住。
“阿娘!”
长宁语带哭腔,心胸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感激。
沈黎玥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含宠溺。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老夫人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面带愠色:“又闯什么祸了?”
话音刚落,身子就被长宁搂住。
“祖母!”
嘶哑的声音,让老夫人瞬间歇了责骂的心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满脸慈爱:“闯祸就闯祸吧,天塌下来祖母替你担着!”
话音刚落,怀中之人哭得更凶了,因为长宁又想起了上一世,祖母为了她毅然决然跪死在宫门口的场景。
老夫人一惊,和儿媳对视一眼:看样子,这次闯的祸还不小。
与阿娘和祖母聊了一会儿后,沈危雪又去看了大嫂。
大嫂怀有身孕三个月,由于天气寒冷,穿的衣服比较厚,还不怎么显怀。
寒暄几句后,长宁便起身告辞,临走之际,看了一眼大嫂腹部的位置,心中默念:侄儿,这一次,姑姑绝不让人再伤你分毫。
回到清秋院的长宁,在沛儿的强烈要求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被炭火烤得暖洋洋的屋内,长宁敛目沉思:
这一世,她切不能像上一世那样窝囊。
两日后,父兄阵亡的讣告便会传回。
上一世,灵魂飘荡的时候,她看到了父兄被算计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八的酉时。
面对数万军队,苦苦支撑数个时辰后,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战场上,死伤本是常事,可偏偏父兄是被自己人给算计死的。
永乐帝,那个人渣,居然联合外敌,诛灭忠臣。
迎战之时,除了几十个亲信和白家父子苦苦迎敌,其余人都被永乐帝的亲信偷偷拦下。
他接到圣上密令,帮镇北侯者,杀无赦!
最终,父兄一个个倒下!
犹记得阿爹隔空望向镇北侯府方向的那一眼中,满是不舍。
她如何能不恨?
她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行差踏错一步,镇北侯府便会再次覆灭。
沈危雪知道,一切都不可操之过急。
永乐帝不是最在乎他的皇位,他的江山吗?那便也让他尝尝失去挚爱之物的绝望。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先告诉父兄,永乐帝的惊天阴谋,让他们保全性命!
只要保住了性命,接下来的一切便可以一步步来。
可阿爹现如今镇守在西玄与北漠交界的地方,离这洛京城数千里之遥。
就算是千里马,也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
皇家的讣告之所以能一日之内送达,是因为皇家有专门的皇鸽送信。
但却是皇宫之人专门驯养的,其他人一旦动了,必定会惊动上面那人。
对了,或许那一位可以帮忙。
“沛儿,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巳时了。”
“不好,快赶不上了。”
沈危雪随手抓了一件狐狸毛的披风就往外冲。
“小姐,你去干嘛呀?”
“拦棺。”
“拦哪位官?”
沛儿默哀,今儿个又不知道哪位大人要倒霉了。
“翊王!”
咚!沛儿晕倒在地。
要知道翊王今日出殡,沛儿不吓晕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