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拜见秦王。”
咸阳宫后殿,林舒摆着碗筷,正准备陪同嬴政用晚膳,王内侍领着一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进来,男人拍拍衣袖,弯腰行礼。
【我靠,这就是韩非子。】
林舒好奇的打量着韩非。
【历史书上的名人呀!刑名有术,说难极知,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嬴政的视线落在韩非身上,眉清目秀,端方雅正,悬胆鼻,方口浓眉,眼神明亮,留着几缕长须, 作为外貌主义者,韩非他打九分。
“还没用过膳吧,坐下尝尝大秦的饭食,可比韩国如何。”林舒听了这话又从旁边拿过一副碗筷摆上桌。
瞧见摆在殿中的长凳,韩非一时不知所措,这种姿态行坐实在不雅。
但秦王都这么坐着,他又能说什么。
都说入乡随俗,他全当遵守秦国风俗了。
韩非面色无波的学着嬴政和林舒的姿态坐下:“多谢秦王款待,非却之不恭。”
这顿饭韩非吃的怎样林舒不知道,她反正一心只有干饭,才不管饭桌上那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言语交锋。
“寡人曾拜读《孤愤》、《五蠹》,实乃佳作,当时跟你师兄说,要是能见到你,和你探讨一番,死之无悔呀!”嬴政高兴的喝了两口汤。
韩非拱手道:“多谢秦王厚爱。”
嬴政不在意的摆摆手:“寡人这没那么规矩,非不必多礼。”换过旁边的公筷,夹了一块豆腐放进韩非碗里,“来,尝尝此物,乃是大豆所制,铁锅烹煮,滋味一绝。”
韩非没有推辞,轻咬一小口,豆腐携带的汁水在口腔里迸发,带来前所未有品尝过的味道,而且丝毫没有盐的苦涩之味。
“不错,不错。”敛去惊讶的神色,韩非高声夸赞。
由于和韩国对战,雪盐并没有往韩国倾销,所以韩非还未得知秦国已经制出此物的消息,也不曾见过。
当然他也没有忽视秦王口中说的铁锅烹煮一词,只是一心赞美食物的美味。
嬴政瞧韩非吃得如此开心,食欲大增,多吃了大半碗麦饭。
茶足饭饱,嬴政面上的笑意从头到尾就未褪去:“这些可统统是我大秦尚书林舒弄出来的。”
【我咋觉得政哥突然夸我没什么好事呢?】
嬴政:我夸你你还挑上了。
韩非目光坦然,直直的落在一旁的林舒身上,开始还以为这个少女是秦王后宫的宠妃,没想到居然是位女尚书。
秦王嬴政在前些年的嫪毐刺杀事件中,封赏了许多救驾的宫人,无论男女,所以有女尚书的存在并没有引起韩非什么好奇。
但是秦王说这些全是这位女尚书弄出来的东西,韩非就不由得重视起来。
简简单单一桌菜,里面包含的东西却是透露出许多信息。
林舒莞尔一笑:“韩非先生觉得此膳如何?”
韩非轻吐两字:“大才。”
【妈妈呀,韩非说我大才,我出息啦!】
嬴政:他就知道林舒没脸没皮,实在会顺杆子往上爬。
“当不得,当不得先生一句大才。”林舒头晃成拨浪鼓。
【ε=(´ο`*)))唉,这么厉害的大佬可惜早早就死了,还是被自己师兄弄死的。】
嬴政先前就听林舒说终亡李斯,现在又听林舒提起,不怪后人对韩非早死如此惋惜,他现在得知,也是感到悲伤。
悲伤之外他想得更多,李斯向来忠心不二,如果没有自己的默许,李斯不会杀了韩非。
所以他和韩非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如此看重韩非的他最终走向杀伐的道路。
嬴政瞥了眼林舒,这个答案或许就只有她知道了。
三人一时各想各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林舒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跑路,留给两位大佬独处的空间,殿外宫人进来传话,公子扶苏有事找林尚书。
林舒唰的一下站起身:“王上,臣先告退。”
【宝贝扶苏,妈妈爱你!】
嬴政......
“去吧,去吧。”赶紧走,免得待在这碍眼。
殿内只剩下嬴政和韩非两人,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韩非有点口吃,每每与人辩论时,情绪一激动,口吃的毛病就会遭到许多人的嘲笑和攻击,所以他向来话少,而嬴政呢,一个国家君王,都是别人说他听,也没遇到要他来找话的场合,没了林舒在中间调和,两个大老爷们好像真没什么话说。
其实嬴政倒是很想跟韩非探讨一下关于《扬权》中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的论点,但现在秦国正在攻打韩国,而且还是把他“请”到秦国的,谈这个就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先生作著《有度》,当中有句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寡人曾经与李斯共同商讨,准备秦国制定完善相关的律法,不知先生可否相助?”嬴政起了个话题。
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韩非坐直身子,手掌覆在膝盖上。
“非以为,赏罚需得分明,有功者赏赐财产土地,加官晋爵,有过者严加处罚,谨防再犯,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不分贵贱,上至贵族公爵,下至黔首奴隶,大家都在一个制度的框里行事,这样一个国家才会安定。”韩非将自己的构想说出,视线投向嬴政,等待着他的看法。
要是林舒听见这段话,一定会拍手叫好,这不就是后世的司法体系理论嘛,果然老祖宗们就是高瞻远瞩,颖悟绝人,所以好的东西能够流传千古是有道理的。
嬴政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若想使国家稳定,严苛的法律必不可缺,这一点,先生应当已看到秦国的执行力度。”
韩非点点头,虽然许多人攻讦秦国,称秦国为暴秦,但连坐法极大程度上使秦国安定,在七国中,秦国的各类犯罪、杀人事件是最少的,这些离不开秦国律法的严苛。
不要以为“燕赵自古多感慨悲歌之士”这是句好话,燕国太子丹好养侠客,赵惠文王好养剑客,古老的燕赵文化造就了世代相传的燕赵侠风。
所谓燕赵侠风就是肝胆相照、一诺千金,路见不平,舍身相助。
放在现代是顶好的夸赞,但放在这个历史时期就是,你辱骂了我兄弟,我为兄弟报仇杀你全家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还会被夸赞一声真性情。
也有真正的侠士。
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侠士豫让;有“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处报仇身不死”的邯郸游侠,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燕地刺客荆轲,所以舍身报国,侠肝义胆者从来不缺少。
但是当一个国家盛行一种风气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底下的百姓就会自己扭曲解读,变成符合自己利益的工具。
所以燕赵两国也是七国中最为动乱的,杀人的,被杀的,多得官府朝廷根本管不了。
上面的君王想管吗?
想管。
能管吗?
能管。
只要用最为严苛的法律,震慑所有人,重新规范社会秩序。
最后他们管了吗?
没有。
......
镜头拉给政哥,聊回先前话题。
“寡人觉得秦国的律法还不够。”
韩非投去疑惑的目光。
“秦国在发展,律法也要根据国情随之变动,而这些需要许多决策者和执行者。”
“先生愿意做这个决策者吗?”
我愿意!
韩非的心脏疯狂跳动,他几乎将那三个字脱口而出。
“能许非考虑一番?”韩非忍住了。
那句愿意吗在脑海不断回响,如同海妖女的歌声,蛊惑着他答应。
“可以。”嬴政眼底笑意沉浮。
他会来的,寡人能给他的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