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车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利用每天午饭和晚饭后小憩之时,组织大伙在议事厅里喝茶,闲聊。
边喝大碗茶,边东拉西扯。
聊天的范围和内容很宽泛,除了牵扯车行的事外,还包括每人每天从早到晚耳闻目睹的趣闻轶事。
设有记录员,有所侧重地记录在案。
也就是说,山城每天发生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民生等等,事无巨细,凡是所见所闻,只要觉得有价值,特别是些异常的事,都可以说说道道。
日复一日,长此以往,许臻所关注的事情,大家也就心中有了数,并懂得了轻重缓急,什么该说,哪些不必啰嗦。
“今天早晨,石闸口的一处军火库被日本飞机炸毁。我去看过,军火库炸成一堆废墟。死伤官兵上百人,大批平民老百姓被炸伤和炸死......”
金宝来刚从沙坪坝区的石闸口赶回来,如实说。
“嗯。”
许臻点头,果然正如他所料。
“今天上午11点,彦如常赶着马车,车上坐着袁泰新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回到了秦源药庄。”
罗小虎第二个发言。
“后来呢?”许臻追问。
“迟四方一直在药庄外远远地蹲守,没发现那个陌生人出来。”罗小虎回话。
“哦。”许臻有所考量地点了点头。
刘金鹤站起来,道:“冯记面馆发现有三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在周围转悠。腰间还别着家伙呢,像是中统特务分子。”
许臻叮咛:“下午出车,尽量绕道走,别引起特务的注意。”
刘金鹤回答:“放心吧,我会特别留意的。”
接下来,有人说,在府前街一帮学生游行示威,数千人之众;有的说,在泸定路西段,发生一起袍哥殴打店商的流血事件……
崔忠敏身兼记录员,在一旁的桌子后,一一记录明白。
去年秋,石闸口附近突然增设了三道哨卡,晚上时常有大批军车进出。不开灯光,专挑夜深人静时秘密而行。
这一情况,引起了车行人员王大勇的好奇。虽然,他没有亲身到石闸口探个究竟,但多次发现深夜有大批军车频繁驶进驶出。
后来,突然冒出一些陌生人时常在石闸口周围逗留,且私下刺探情况,行踪诡异。
许臻听了王大勇述说后,虽觉得蹊跷,却没太往心里拾,时间一长,忙了起来,则不了了之。
可是,今晨日本飞机忽然轰炸石闸口军火库,自然引起了明臻的联想,难道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玄机?
太诡异。
提到日本人,许臻就来气,情不自禁地国仇家恨涌上心头,暗自较劲,“倭寇坏透了,必须探个来龙去脉。”
于是,第二天,许臻叫上王大勇和罗小虎,一行三人深入石闸口,以收购药材的名义,在军火库周边的村寨转悠。
“五天前的上午,有三个外乡人,来过我家,进门讨水喝。”
东鸥村的一位胖大嫂向许臻回忆道,“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脸上长着一个痦子,是地道的山城口音。
另外两个人,矮仆仆的,说的是东北话。不过,话不多。
他们还打听了很多事,什么石闸口的山上有啥秘密?为什么到处设有大兵岗哨?来来往往军车多不多?有没有进山的小路可走......”
“大嫂,请看看,是不是这三个人?”
根据胖大嫂的描述,许臻现场画了三幅肖像画,让大嫂辨认。
“嗯?挺像的。”
大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又提出了补充意见,“只是,真人的眼眉还稍粗一点,下巴还要再尖点......”
“这下怎么样?”
许臻根据大嫂的描述,不厌其烦地进行修改完善。
“嗯!这就对了,跟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胖大嫂最后确认,眼里透露着惊奇的目光。
她暗思这个小伙子真不简单,年年轻轻的,画得像一点也不亚于在照相馆里照的相片,了不起。
“谢谢大嫂!”
谢过后,许臻告别离去。
许臻带着王大勇和罗小虎等几个哥们,或分或合,翻山越岭,在周边四五个村寨转悠,明察暗访,了解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袁勇男?!
通过辨认画像,发现这伙人之中有个熟人,就是其中的那个向导,居然是秦源药庄袁泰新掌柜的亲侄袁勇男。
袁勇男为什么对石闸口感兴趣?为什么这时来?还领着两个年轻的陌生男人?
石闸口严防死守、秘密运送,说明是与军事有关的机密。如此关心国府的军事机密,究竟是何方神圣?
地下党?土匪?汪伪?还是日寇?
给许臻的印象,袁勇男老实得很,有点愚讷,一副人畜无害相,应该没有什么歪心眼吧?
袁勇男的大伯袁泰新是在山城居住的坐地户,他乐善好施,治病救人,是远近闻名的好大夫,大善人,怎么会与土匪、汪伪和日本人有什么瓜葛呢?
如果说他是地下党,或许可能?
哪么,地下党对国党的军事设施会有什么图谋?
肯定不会!
眼下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外,地下党绝度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坏国共合作大局。
一连串的疑点都指向了袁永新和袁勇男,弄得许臻一头雾水。
究竟咋回事呢?
想来想去,许臻觉得有必要去一趟秦源药庄看看。
秦泰药莊,地处恒源车行斜对门。
一座三层楼房,立着高高的围墙,临街门头房,铺着拾阶而上石头台阶,店门宽敞高大,很是气派。
门头房上方的墙壁中央,白底黑字镶嵌着“秦泰药莊”四个大字,十分醒目,尽管斑驳着年久沧桑。
据传,这个秦泰药莊年代已有数十年地存在,老板更是远近闻名的中年医生,既精通中医,还懂西医。
“臻哥,请进。”
许臻走进了秦源药庄,一串串的线索,疑点指向了袁勇男和袁泰新,心里直犯嘀咕。
袁勇男热情地出门相迎,眼光流露出一丝狡黠。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许臻还是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
“许师傅,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造访,有何见教?”
柜台后,袁泰新袁掌柜正在称重草药呢,看见许臻走进门,便放下小秤,面带笑容地迎接明臻。
“岂敢,岂敢。”
许臻连忙作揖,“今天早晨大轰炸时,我的姑表兄被炸伤,急需消炎药,还请袁掌柜帮忙。”
秦正雄的确被炸伤了,以此为借口登门,不算唐突。
“好说,好说。”
袁泰新毫不迟疑,满口答应,并转身回内屋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药。
“这……这是云南白药?太贵重了,多少钱?”
许臻惊喜。
“见外了不是?什么钱不钱的,先拿着用,不够的话,我再另想办法。”
袁泰新态度温和,一副弥勒佛似的面容。
“袁掌柜,这药市面上不好弄,您菩萨心肠,竟拿出来救急,我已是感激不尽。”
许臻说着从口袋摸出两块大洋,往柜台上一放,“但,如果您分文不取,可万万使不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亏了本钱是不是?”
尔后,转身疾步离开。
“多了,多了。”
袁泰新急忙三火地走出柜台,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眼瞅着明臻远去了,他脸上闪露着一丝难为情之色。
许臻对云南白药的价钱有所了解,在市面属于紧俏品,两块大洋买一瓶不贵,是个公道价。
至少是,双方互不吃亏。
再说了,袁泰新和他的侄子袁勇男也都见着了,特意登门造访目的已经达到,再过多纠缠下去没啥意思。
没啥破绽,只是袁勇男的神色有点古里古怪,并不说明什么。
至于有人与袁泰新一起乘坐马车回家,虽说尚不知是何方神圣,但如果人家找袁泰新看病,或谈生意,也属正常,没啥可疑的。
嗨,说不定是自己多疑,太过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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