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恰是一年中最适人的季节,不似炎夏的酷热难当,没有秋季的萧瑟飘零,比寒冬的压抑瑟缩更好上百倍。
在往年里,李牛总是背着李福寿在桃花丛中乱跑,李刘氏挎着竹篮、水桶。手上还不忘忙活,采摘下时令野菜上的嫩芽,想着法粗粮细作,给孩子丈夫改善改善伙食。
忙了一年,眼见春回大地,就不能放松放松了?
春未老,人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上三竿,李牛在田里还在卖力的干活,家里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丢下锄头,火急火燎的跑回家,发妻已经急火攻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李牛望向自己的儿子,一时气不过,挥手就要打。手悬在半空中良久,还是没有落下。
“奶奶的,我不信,我儿子没问题。我爹我娘是笑着走的。”李牛暗自叨念,他的心中早就认定了这个答案。
人言可畏,李刘氏并不是这么想。先是婚后三年不育,村头至村尾就已经传遍了闲话,连累的娘家兄弟都抬不起头。
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公公婆婆又害了病,自己没有一天尽到儿媳的职责,可谓是不孝不义。她只是个小妇人,这些事她不能不考虑,经年累月的内疚被她深埋在心里早就拧成了疙瘩。
“当家的,我这辈子对不住你呀!”李刘氏虚弱的带着哭腔道。
“说什么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的福,还给李家开枝散叶,只有功劳没有罪过!”李牛坐在炕沿上,抱住妻子,动情的说。
李福寿见状也抱住了娘亲,小小的他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父亲和母亲不高兴,他也该跟着不高兴。
李牛随后变卖了家中过冬的棉袄,拉下脸恳求隔壁村的大夫开了几副草药。李刘氏多年劳苦,身子骨早就垮了大半,心中郁气难解,汤药已失了效力。没折腾几日,便撒手人寰。
那一年李福寿不足七岁。小小的眼睛里含泪见证了三位至亲的离世。人非草木无情,李福寿自小就见证了太多的悲伤。
李牛没有选择大操大办,村里的人早就对自己家趋之若鹜,这番结果以后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日子还要过下去,他得拼尽全力带着儿子好好活下去。
匆匆料理好发妻的丧事,李牛围着家里的米缸转来转去,小心盘算着为数不多的几十枚散碎铜板,屋里屋外除了大眼瞪小眼的两父子,再也找不出活物。
李福寿踌躇的靠近父亲,老成的摸了摸李牛的头发。嘴里学着先生的口吻道:“年轻人,不要想太多,多读读圣贤书,尽力做好每天的事情,过好每一天的生活,其他事没什么值得忧愁~”
李牛看了看儿子,心里大为宽慰。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自己嘴里可说不出这么简单又有嚼头的话。
村里的老老少少,其实大都沾亲带故,翻着族谱往上倒,都是一家子。李刘氏为人不错,她的死,村里的老少爷们们多少也沾带了些责任,虽然白天不敢承认,但到了深夜心里想想也不舒坦。
面对这一个糙老爷们带着毛孩子,大多数人都选择不再多言。人心也是肉长的,咱们不能帮上些忙,还能继续落井下石不成。
又是两年过去,李牛家底宽裕了不少,家里明摆着少了三口人,自己多干点,孩子又懂事的帮衬,每当存下点细粮,李福寿是打死也不肯多吃几口。
李牛看的心疼,将对妻子和父母缺憾的爱全都转加在儿子身上,又遇金秋,李牛赶着进度完成了收割晾晒,忙了好几个通宵。留出明年的嚼谷,背着余下沉甸甸的收成,拖着磨破大脚豆的布鞋,赶上草市,换了二两碎银子,毫不吝惜的为儿子买下了一件体面的新衣,还剩下了不少。
九月授衣,天就要冷了。
打谷场忙的火热,各家各户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即使是往日里再为严肃的老者,今天也隐藏不住的脸上的笑容。忙活了一年,图个啥?就指着这些照顾的比自家孩崽子还精细的粮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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