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渐渐流逝。
　　迟悦被许凡心盯着，耳边时不时传来那些始终在隔靴搔痒，季航又明显故意放水的一问一答。
　　包厢里的一切，都让她捂在额头上的手越来越用力。
　　煎熬。此时在迟悦身上有了具象的表现。
　　海龟汤是迟悦很擅长的游戏，而季航出的汤面又是海龟汤游戏里很经典的一个汤面。
　　但凡玩过几次海龟汤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答案的。
　　“有没有同伴一起，重要么？”肖遥笑着拿起酒杯。
　　“有同伴。”季航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酒杯，缓缓晃动着。
　　一颗颗冰块在玻璃里，伴随着“咔哒咔哒”的轻响，在迟悦耳朵里格外清晰。
　　她盯着地面愣神，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救命般地震动起来。
　　“许凡心。”季航稍稍偏头，声音比平时更动听。“怎么？带女朋友来，你反而还更沉默了？”
　　许凡心没说话，他看着迟悦，珍视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放在了她身上。
　　他在等迟悦的反应，他想确定迟悦的态度。
　　口袋里的亮着光的手机震动声比此刻怪异的氛围要吸引注意的多。
　　迟悦反握住许凡心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我出去一下。”
　　“来猜啊。”季航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对迟悦下巴轻抬。“女朋友。”他笑，轻描淡写的嗓音里有刻意地调侃。
　　“装不认识我？”停住了拿手机的动作，迟悦大方笑着回看了季航一眼，随即，视线转向许凡心。“我去接个电话。”
　　许凡心拉住了她。
　　三人之间微妙的碰撞吸引了向晴的注意，向晴偏头看向迟悦，然后又神情不太平静的转向楚维枫。
　　“认识。”季航看着她，虽笑着，语气却是认真，“适应新身份而已。”
　　黑暗中，迟悦感觉那双盯住自己的幽深眸子，意思是“看你如何回应”。她沉默地安置好许凡心的手，故意无视季航，拿起手机，就要径直出门。
　　经过季航的时候，听到他语气正常地回答着海龟汤的提问，迟悦下意识侧目，却瞥见他正神情隐忍地目送自己离开。
　　“为什么啊你...”双唇轻轻一碰，迟悦嘀咕着转身拉开门。
　　气息被嘈杂的音乐搅乱，迟悦背往门边一靠，迅速接起电话。
　　“马哥？”
　　“迟悦！哈哈哈哈哈...”
　　像是被马哥愉快的情绪感染，迟悦微微抬起头。“怎么。你这是进埔寨了还是没去？”
　　“你听！”
　　听筒中，噼噼啪啪一片细响，宛若无数干透了的豆荚在被阳光晒到爆裂。
　　一阵回声之后，马哥的声音再度传来。“猜猜，我遇到谁了？！”
　　耳朵里很热闹，身处的环境，电话里的动静，无一不引人注意。但迟悦却忽然寂静了下来。
　　“迟悦？人呢？信号不好吗？喂？喂？”
　　“你遇到谁了。”回过神，迟悦笑着转身离开。
　　“秦放！”说到这个名字，马哥的语气好不痛快。“他居然也来了！昨天我坐的他的车，你猜猜，他把我带到哪儿去了？”
　　“还以为是谁呢。”期待没达到预期，迟悦tຊ兴致缺缺。“别猜了，你快说吧。我跟我男朋友在外面玩，有点吵。”
　　“哈！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你盘着，就是因为有根扎进心里了对不对。我就知道！”
　　“你注意安全。等着看你精彩的朋友圈。”迟悦没打算解释，看着洗手间标识，想要快点结束通话。
　　“哎哎哎！别挂啊，别挂。有点事拜托你。”
　　“说。”水缓缓流过掌心，她的声音在水流声下也很清冷。
　　“这里断电了，我每天拍摄的还是给你那儿备个份，你帮我存好，等我要的时候给我，成吗？”
　　“可以。”迟悦毫不犹豫。
　　“那顺便帮我编辑？”马哥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才继续说：“天气太热！而且防弹衣实在太重，编辑片子的时候很吃力。”
　　“...”双手搭在洗手池上，迟悦语气犹豫。“你一天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这两天会频繁一点。等换地方我就能自己弄了。顶多三天，帮帮忙？”
　　“就知道。”迟悦无奈笑笑，轻点了下头。“帮你一周，下周之前搞得定吧？”
　　“搞得定搞得定！！”马哥的快乐就像是即将冲破通讯，“哎迟悦，你说我这次回去，你会不会正好要请我喝喜酒？”
　　“你疯了？！”迟悦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比震惊。“你顾好自己，别操这种闲心。我考虑进战区都没考虑过婚姻。”
　　“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心里安定，马哥的笑踏实了许多。笑过之后，他语气难得地正经起来。“那我就等你再次并肩作战。”
　　“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迟悦倾身凑向镜子，整理完头发的她像是忽然感知到什么似的，往旁边一扫。
　　镜子右边的人，黑衬衣，柔和的侧脸，吹弹可破的皮肤，周身萦绕着的冷峻气息。外形，穿着，无一不像是许凡心，可此时的他，却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不需要您表示，我没有在征求您的意见。”冷淡的语气，毫不客气。
　　暧昧灯光下，镜子里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切，虽然看不清楚，但迟悦觉得自己今晚的耳朵是真的很好使。
　　看着镜中那个眉眼遮暗，一整个宛若凌厉工笔画线条的许凡心，她收回视线，伸手，从感应处接下一摊洗手液，轻轻地在手上揉搓开。
　　“想收就收。”
　　“无所谓。”
　　“我说过了，不可以。您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坚实的小臂微微垂低，许凡心挂了电话。
　　冲洗掉泡沫，迟悦扯出手边的纸巾，将水珠擦干。
　　“许凡心。”
　　被叫的人迅速抬起头，很快，目光精准地锁定到了她。如同一只被侵犯领地后又被主人的气息安抚了的猛兽，他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你在这里啊，还以为你偷偷跑回去了。”像是暗无天日的寒冰触及了温暖的阳光开始融化，许凡心几步上前，攥住迟悦的手腕，握得很紧。
　　“你也出来打电话？”故意去忽视他异样的表现，迟悦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她明明就已经看清的事情。
　　许凡心垂眸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光线原因，还是错觉，迟悦觉得他眼眶逐渐有些泛红，瞳孔的颜色也慢慢变深。
　　“出什么事了？”迟悦不再假装，开始变得有些着急。“说话。不准装可怜。”
　　她语气冷冷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后脑。
　　“没什么，就想抱抱你。”许凡心主动弯下腰，将下巴垫她的肩膀，软软地蹭着。“里面太吵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许凡心故作正常的声音听起来，悲伤脆弱。
　　闷闷的语调，听得她微微皱起眉。
　　“那你去跟他们说一声，顺便把我包拿出来。”迟悦抬手抱住他，轻飘飘的叹了口气。“我去外面等你。”
　　...
　　...
　　...
　　车内，两人都不说话，唯有高定系列里的冷感香气，见证着这一幕。
　　迟悦默默将手机在腿上翻来又覆去。
　　许凡心瞟了一眼后视镜，手指沉默地在屏幕前点了点。
　　轻快的旋律响起。
　　「I wanna go party, I wanna have fun
　　I wanna be happy. could you show me how it's done?
　　You look so pretty, pretty like the sun」
　　垂着头，迟悦神情刚放松了一点，就看到修长莹润的手指朝屏幕轻轻一点。
　　许凡心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好吵。”
　　音乐戛然而止，迟悦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的眨了下眼。
　　安静环境下，许凡心把车开得很快，快到比平时还要早二十分钟到家。
　　迟悦知道他不想说话，于是也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进了屋，她照常换衣服，许凡心也在他身边换衣服。
　　她去洗手间，许凡心也跟着来。
　　她转去客厅沙发，许凡心也默默跟着，不管她做什么，身边都始终会有一个十分乖巧，脑袋低垂的许凡心。
　　生理期，又闹了一晚上，迟悦本就有点困倦了，现在还要因为许凡心猜来猜去。在第二次尝试去洗漱，许凡心还要跟着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
　　“你干嘛，往后要给我当影子了是不是。”嘴上说他，她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迟悦。”许凡心无精打采的声音又软又沉。
　　“嗯。”迟悦收起笑意，表示自己愿意等他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季航...”许凡心那双好看的眼睛不聚焦地望着她，声音很小，几乎带着无助。“你会不会...”
　　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她一口含住了唇瓣，无力的声音，就这么被顶回了喉咙。
　　许凡心睁大着双眼看着眼前她情动的睫毛扑闪扑闪，这样堵话的方式很柔软，又实在是诱人。
　　他像被她的吻给封印住了一样，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又长又密的睫毛沾染了一点点濡湿，他才回过神，红着一双眼就要凑上去回应她的吻。
　　满腔的爱欲就如同压抑着的火山口，总需要有一处宣泄的地方。
　　吻得太过动情，他鼻腔里都发出难捱地低喘，浑身都紧绷得几乎是在颤抖，落在她腰窝上的双手紧了紧，像个放弃抵抗的孩子，又状似忍着委屈地撒娇。
　　高高大大的个子，十分乖巧地低垂着脑袋。她摸着他脑后的头发，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间，想要通过无声的动作给他传递过去一些慰藉。
　　感觉到附在腰上的双手越捏越紧了，她轻吻了下他的唇，他的舌头刚刚钻出来，想要继续纠缠，她就含着笑意往后退了点，然后双手按着他的手腕。
　　“不会。”盯着许凡心不断滚动的喉结，迟悦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冷意。“不过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会影响你们的关系，那我建议你们俩最好开诚布公的谈一下。现在我是你的女朋友，只要是一天你的女朋友，我就只会看你，只会喜欢你。”
　　在两人都情难自抑的气氛下，迟悦一鼓作气说出了在车上想了一路的事情。
　　许凡心注视着她，指腹在她的嘴唇上缓缓摩挲。“已经谈过了。”
　　那双她熟悉的眼睛正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陌生情绪。下唇被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不自觉地想要咬住嘴唇。
　　“他...”抓住许凡心那只极具引导性的手，她轻轻偏过头。“我们又不是偷情。也不是出轨。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不开心什么。”
　　“老婆。”许凡心开口，声音依旧好听但干涩。像从沙砾里滚过，完全不同于以往撒娇时的柔软清澈。“这样叫你好不好？”
　　掌心贴着她的脸颊，他的表情虔诚且专注。
　　许凡心的手很大，掌心很暖，力道很温柔，他说话的时候指腹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痒痒的，轻易勾起酥麻的热，像一个吻。
　　可此刻迟悦却根本无心感受他的缱绻，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事情，她眼睛瞪得很大。
　　“你疯了？！”
　　“不喜欢吗...”指尖轻点住她的唇瓣，许凡心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头上蹭着。
　　“不可以吗？”
　　“你不要撒娇。”迟悦瞥了一眼，他耳朵果然已经红透了。“这个我没法答应。”说着，她抓住许凡心不老实的手，故作生气的皱起眉头。“我累了。再闹就把你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