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他。
他是当朝丞相，太后身边最忠心的爪牙。
乾衡闻声看去，倏而勾起一抹冷笑，冲着殿外拍了拍手。
士兵将一名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带了上来。
“奴婢翠玉，参见殿下。”
那妇人一进殿便深深跪倒，叩头问安。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终于想起了她的身份。
“是德贵妃身边的翠玉姑姑！”
那妇人朗声应道：“不错，我正是当年伺候德贵妃娘娘的女官。”
“当年德贵妃盛宠，遭杨皇后嫉恨多年多次陷害，幸得先帝庇佑才数次脱险。”
“谁知，杨皇后牲畜不如，竟在先帝垂危时再次下手，德贵妃牵挂先帝安危，竟没能及时觉察，这才糟了毒手。”
乾衡适时出声，接上话头。
“当年母妃遇害后，本王曾数次想要入宫请安，都被杨皇后挡了回去，本王枉为人子，竟没能见到母妃的最后一面。”
“那时本王年幼，毫无根基，身边只有一个自小照顾我的老仆，是他拼死入了宫，才将翠玉姑姑救了出来，这才让我得以知晓母妃殒身实情。”
“杨皇后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却又不想背负残害皇嗣的骂名，为了永绝后患，她将我送去了赤宸国为质。”
“我彼时年幼，若不是怀着恨意奋力拼杀至今，恐早已命丧他国。”
说至此处，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卷轴，正是那夜他给我看过的那份诏书。
我望向他，心潮浮动。
我知道，他要将我家人遇害的真相公诸于众，我林家即将沉冤得雪。
“将我送走后，她为了让谋权篡位变成名正言顺，更是篡改先帝遗诏，冤杀了唯一知道遗诏内容的林将军，林家百十余口尽遭屠戮，如今只留一介孤女在世。”
乾衡朗声说着，朝我望过来一眼，递给我一个带着抚慰意味的浅淡笑容。
“林将军遇害后，杨皇后胁迫其同僚下属纷纷倒戈，将先帝遗诏彻底推翻，自此她扶持霄衡睿上位再无阻力。”
“这便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殿中的人，神色各异。
有始终被埋在鼓里的人纷纷露出震骇神情，口中连呼造孽，声声叱骂着太后与霄衡睿谋反篡位，戕害忠臣。
有过去被太后胁迫，或主动倒戈的官员面露愧色，低头不语。
也有例外......
“你胡说！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人见过先帝遗诏，你凭什么说你才是正统！”
丞相抖着胡子，奋力反击。
乾衡再次冷笑出声，向着师父伸出了手，师父上前两步，将一个卷轴递到乾衡手中。
“你不是说没人见过先帝遗诏吗？这，便是先帝亲笔写就的遗诏！”
乾衡递给师父一个眼神，师父躬身行礼，行至台前。
“当年太后篡改诏书让来霄衡睿顺利继位，为了湮灭证据，她吩咐我将这份遗诏拿去烧掉，却被我藏了起来，今日终于得以展于人前。”
她从乾衡手中接过诏书，展开，朗声宣读。
“朕欲躬亲，以安社稷；然心力交瘁，实难为继。”
“朕有愧先祖，子嗣凋零，仅余幼子二人。衡乾年长，当承继大统，然稚子年幼，须得辅政。”
“将军林晖，人品贵重，耿介忠直；朕特托孤于林卿，待林氏幼女成年，许与衡乾为后，万望莫负。”
满堂哗然，我亦是久久不能回神。
其他人都在震惊于太后伪造圣旨，我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当年回宫以后，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枯坐整夜。
他早已知道这份遗诏不可能被杨皇后展于人前。
他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他带着全家从容赴死，只独独保全了我。
泪水将我整张脸都洇湿了，我的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楚衡乾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