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办公室，窗外的景色显示这里位于高层，装潢黑灰色，巨大的办公桌上文件资料堆叠得整整齐齐，距离林素轻最近的位置摆放着一块职位铭牌，总裁宋也骁。

林素轻站在马路中央望着着火的家恍惚，被宋也骁一把拉进车里，好像宋也骁冲她吼了什么，没听清，缓过神来后就坐在宋也骁的办公室里。

经常路过宋氏集团的大楼，第一次知道里面长什么样，林素轻伸进外套口袋找手机，摸到冰凉的打火机。

整理出来的家人三箱遗物应该全烧没了，和人一样全部化作灰烬，她闭上眼，一个呼吸，又缓缓睁开。

至少留下一个打火机，不算一无所有。

她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小区的一位片警询问火灾状况，手机黑屏没电，昨天摔下楼梯去医院，回家就躺下，一早又被宋也骁喊出门，她全程忘记充电。

细枝末节处处证明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她环顾办公室，宋也骁并不在，走到外间，坐在助理位置的方章连忙起身，礼貌别上西装纽扣，满脸歉意地走来：“这位小姐，对于您的意外我们深感抱歉。宋总有要事外出了，车祸的赔偿就由我与您商量，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在哪一段路上与宋总的车发生碰撞？宋总百忙在身，我们想尽可能私了，若不走法律途径，我们会以法定金额的十倍赔偿您的损失。”

林素轻拿着手机听得一愣，对方以为她是被宋也骁撞伤了，摇头：“我没出车祸。”

方章也一愣，好在见过大风大浪，推测出另一种可能性，稳住表情，依旧挂着事务性的笑容：“宋总并非暴力之人，想来是在与您在相处过程中是出现了误会，我们不妨坐下坦诚讨论解决方案，若您执意报警，我方也会采取相应法律手段回应。”

这助理脑子里的宋也骁不是撞人就是打人了，总裁形象堪忧。

林素轻再次摇头，举起手机，淡淡解释：“和宋总没关系，我手机没电了，想借一根充电线。”

“自然可以，您有任何请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方章仍是犹疑，递过充电头和充电线时，他委婉问道：“那么，您是如何认识宋总？”

林素轻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说法，摇头：“不熟，我家着火了，他……”

——他看我可怜，带我回来？

话到嘴边，林素轻自己都觉得生硬，吞了回去，改口问道：“你觉得宋总会打女人？”

她一只眼受伤，包着纱布，剩下一只漆黑的眼眸也如一汪深潭，眼中涟漪沉静荡开。

“不会，当然不会。”

方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宋总在床事上也许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导致床伴受伤的猜测压了下去。

何况他印象中老板宋也骁的品味应该是打扮精致的活泼淑女，眼前这位小姐虽然漂亮，但穿着朴素，眉眼之间透着一丝阴郁冷淡，不像能获得宋总青睐的类型。

林素轻不习惯和助理待在一个空间，回到宋也骁办公室，在墙边找到插座，插上充电线，靠着墙等待。

手里电量数字缓缓上升，她依旧有些何去何从的茫然。

她的家没了……在那场车祸之后，其实一切早就没了。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小区片警许浩川。

电话那头许浩川着急的声音：“喂！林素轻！我，许浩川！老半天联系不上你，你不在家吧？！”

林素轻回道：“许警官，我不在家。”

许浩川还是火急火燎的催促：“人没事就好，你家着火了，具体我们还在查，赶紧回来看看！”

林素轻木然点头：“好，我一个半小时后到。”

许浩川缓了缓，安慰道：“没地方去可以先来我们局里，会给你安排，不要想太多了。”

“许警官，谢谢。”

她匆匆挂断电话，有人走了进来，顶着一红发，戴着鸭舌帽的奇怪少年，穿着独特时髦，像嘻哈风格，随意宽松，哪哪都显眼。

红头发的年轻男子看到林素轻，揉了揉下巴，哇哦一声，笑嘻嘻：“我哥现在玩这么大了？”

“他是真打你还是你们在玩cosplay啊？”红发少年满脸不正经凑了过来，盯着林素轻的脸观察，转瞬脸色一变，“……安安？不对……我了个去！”

他摘下帽子迅速盖到林素轻脑袋上，嘴上低声吩咐：“安安马上到了，别抬头！别让她看见！”

话刚说完，办公室门又一次被推开。

“也骁哥哥真不讲信用，明明答应要一起去取戒指……”

身形窈窕的谢若安小嘴嘟哝着，脱下白色小香风外套气呼呼丢进沙发。

红发少年嬉皮笑脸凑上前，讨好的语气：“我陪啊，我陪你去不行吗？”

“宋子听！我烦着呢！你再废话我……”

谢若安满脑不高兴，一抬头看到头上戴着鸭舌帽身穿军绿大衣的林素轻，吓了一跳，以为是私生饭摸进宋氏集团大楼，再一看林素轻的脸上缠了一圈绷带，好像又不符合她的推测，疑惑的目光转向红头发的年轻男子：“宋子听，她是……？”

宋子听举起双手投降：“别问我啊，我来时她就在了……对了，方章！”

一身职业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助理方章应声礼貌推门而入，眯眼笑答：“谢若安小姐，宋子听先生，她是宋总的客人，具体我也不清楚。”

林素轻望着谢若安发怔，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谢若安，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忽然回答：“谢小姐，我是你的影迷……能给我签个名吗？”

宋子听和方章脸上明显吃惊的一怔，谢若安则是眼睛一亮，原先气呼呼的表神突然绽放娇笑：“好呀！好呀！你喜欢我的哪个角色？”

林素轻为了模仿谢若安，把谢若安出演的所有电视剧都仔仔细细分析过，说是影迷并不算撒谎，微微点头：“《青衣》里的宁飞儿，演得……很好。”

“嗯嗯，你果然是我的影迷，我对这个角色也特别满意。”

谢若安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笔和一本白纸册，大笔一挥，特意附带画上一个自己的Q版小头像，笑脸。

外界评价她谢若安是花瓶，没有演技，观众骂她四部热门影视剧都演得像一根木头，而媒体更关心她的花边八卦，正儿八经夸她的没几句，虽然她有很多会吹彩虹屁的粉丝，但首要吹美貌和穿搭，其次才是演技。她知道粉丝是真心夸奖，可时常有那么一丝遗憾，听到林素轻说是她的影迷，而且既没有激动冲上来索要合影，也不是满脑子可怕想法的私生饭，只是要个签名，心里当然高兴。

宁飞儿是她刚出名时接的电影女四号角色，电影十分卖座，粉丝夸她有票房号召力，尖锐的影评却说她的角色可有可无，可她对这个角色下过苦工夫去研究，至少自己演得很满意，因扮相不美甚至有些土，宁飞儿这角色在粉丝里并不怎么受欢迎，粉丝的二创图里很少出现。

一想到有影迷真心喜欢宁飞儿，谢若安开心到起飞，又多画出一个宁飞儿的Q版小人，比了一个“V”。

她撕下那页纸递给林素轻，林素轻接过，仔细打量一遍，平静回道：“谢谢，我会好好收藏……我记得你对星座有研究？”

林素轻偶然间看过一档谢若安参加的旅游类真人秀节目，节日里谢若安时常把星座挂嘴边，白羊座如何如何，狮子座如何如何。

谢若安笑容灿烂如阳：“是啊，不过我最近正研究MBTI，我感觉这个更准，我是ENFP哦。”

林素轻不了解这些，但她轻轻点头：“我会看一点手相，能看看你的手掌吗？”

“好啊。”

谢若安本来就对这类话题十分有兴趣，周围的人觉得伪科学无聊，尽管都会配合她，却也不会主动找她聊这些。

她不知得伸出哪只手，干脆双手摊开放到林素轻眼皮底下。

林素轻垂下眼，谢若安有一双很好看的手，色润骨软，纹理清秀，十指共有七个螺旋纹，左手四个，食指至小指，右手三个，拇指食指和无名指。

每一个人的指纹都独一无二。

谢若安好奇问道：“我的手相怎么样？”

林素轻定定看着谢若安的掌心，漂浮的心终于重新找到了一处着落。

也不是举目无亲，她还有一个妹妹，活着。

如果不是碰到宋也骁，林素轻也不会察觉娱乐圈有一位和她相貌相似的女星。

“你的事业线和感情线深而清，色泽明润细腻，说明事业和感情均会顺利……”

林素轻缓缓说着她也不能理解的手相话术，脑子里冒出什么好话就接上。

谢若安歪着脑袋认真倾听，嗯嗯嗯，不住点头，眼神越发明亮活泼，小太阳般闪闪发光。

林素轻顺着鸭舌帽的帽檐看向仿佛会发光的谢若安，嘴角挂起微不可见的一丝笑意。

谢若安打量林素轻的脸，似乎也没注意到对方五官与自己有些相似，关切道：“对了，你的伤怎么回事啊？”

问完她自己想起什么似的，眼神流露质疑和惊恐，继续追问：“不……不……不会是也骁哥哥打了你吧？”

林素轻没想到宋也骁在谢若安心里竟有暴力人设，解释道：“没有，我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了。”

谢若安抚胸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懊恼摇头：“也骁哥哥竟把伤患单独晾着不管，太过分了，至少得送去医院看看吧！”

林素轻低声回道：“不用，我借地方给手机充电，马上就走……”

她正要说自己还得去趟警局，办公室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以为这回总该是宋也骁了，望去却是一头漂亮金发的英俊男人。

林素轻认得他，和谢若安合作过一部《青衣》的陆秩鸣，他演男主。

陆秩鸣这两年声名鹊，一部《青衣》让他获奖无数，影评人形容他是天生的演员，一张极其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脸，眼睛含情脉脉，光凭眼神戏就能打动许多观众。作为混血儿，陆秩鸣五官深邃，身形高大，人群里相当引人注目的出众，桀骜狂野的外貌实际性格低调，不参加作品以外的访谈和综艺，在粉丝群体里反而增添了一丝神秘气质的魅力。

“阿鸣！”

谢若安态度明显兴奋了几分，笑靥如花：“你怎么也来了？啊……莫非，也骁哥哥找你讨论下一部戏的事？”

陆秩鸣对着谢若安微微点头，然后眼神冷淡地扫了一圈屋里每一个人，视线不作任何停留，算是打过招呼一样，默不作声坐进沙发，埋头玩手机，谢若安坐到陆秩鸣身边，摊开掌心叽叽喳喳给他说起手相。

宋子听不爽啧啧两声：“怎么就你们小情侣是大腕儿，一个影迷追上门，一个见面摆派头，我呢，我呢？”

一旁站得笔直的方章笑眯眯附和：“您是宋大天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切，方章你特么就会装，当我不知道你在挖苦呢。”宋子听指着林素轻，大声质问，“你，告诉他，知不知道宋子听？”

林素轻隐隐约约好像听过宋子听的名字，只是听过，和眼前这张嚣张跋扈的清秀少年脸庞也对不上。

“抱歉，不认识。”

宋子听哼哼道：“我唱过《青衣》的主题曲。”

林素轻哦了一声，《青衣》主题曲是一首戏曲唱腔的抒情歌，气质和眼前这嘻哈风的少年对不上。

“宋子听，你一边去吧，才几岁，我结婚你也只能坐小孩那桌。”谢若安抬起脸笑着朝林素轻招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素轻点头：“我姓林，双木林。”

“嗯嗯，那就叫你小林吧。”谢若安下巴倚在陆秩鸣的肩上，眼睛弯成月牙儿，“阿鸣，小林刚才说我手相可好可好了，让她也看看你的手相吧？”

林素轻心下计算时间，至少得让手机充电半小时，脑海里得再瞎编几句手相话术了。

算起来陆秩鸣是她的妹夫，她第一次见，印象说不上好坏，总归应该比宋也骁要好，至少，不像会包养别的女人。

陆秩鸣第一次开口是回应谢若安，就说了一个字。

“好。”

他起身走到林素轻面前。

一阵阴影覆盖，林素轻估计陆秩鸣估计快有一米九了，抬起头，发现陆秩鸣盯着她愣了愣。

林素轻按下鸭舌帽帽檐，陆秩鸣大概也发现了她长得像谢若安，突然她就理解方才为什么宋子听给她戴帽子，被谢若安察觉解释起来确实麻烦，尤其是谢若安的未婚夫陆秩鸣也在场。

陆秩鸣欲言又止的神情，轻声询问：“你姓林……林素轻？”

林素轻缓缓抬起脸，满脸困惑：“我们认识？”

“是我啊……”陆秩鸣原来冰山一般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慌忙指头发，“以前是黑色，这是染的。”

林素轻越听越茫然：“哦……”

“林晓曦，林晓星，我，我们仨。”陆秩鸣着急又指着自己鼻子，“我是很胖那个。”

林素轻在茫然中回想，林晓曦和林晓星小的时候确实是三人组，三个小孩经常满楼乱蹿，第三个小孩是喜欢吃零食的小胖子，叫……

“江大海？”

“对，是我。”陆秩鸣嘴角勾起欣慰笑容，“你记得我。”

林素轻只感觉小时候的小胖子江大海跟现在眼前的大明星陆秩鸣没直接关联。

她的记忆里，三个小鬼头动不动打架哭闹，她不爱热闹，不会参与，对小胖子其实没多少印象。

令人不习惯的陌生重逢场景，林素轻想了想，客气问候：“好久不见。”

“是啊，有十三年了。”

“原来这么久了。”

林素轻的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可以聊的过去。

陆秩鸣好像预料到了一样，微微笑了笑，先起话题：“你还是没变，晓曦和晓星现在在哪，过得还好吗？”

林素轻愣了愣，林晓曦和林晓星现在在哪？

不知道啊，她好像弄丢了别人托付的重要东西，一时无从回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震耳欲聋的最大音量，打断了一场如初次相识的旧日重逢，也拯救了林素轻。

她连忙上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许浩川似乎永远在着急的声音：“林素轻，你在哪？赶紧回来啊！”

13%的电量，但林素轻点头：“好，许警官，我马上回去。”

许浩川语气里充满紧张感：“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着，记住，不要慌，到时有什么你要如实说。”

林素轻再次点头：“好。”

她挂断手机，看了看办公室里的陌生人们，说：“抱歉，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林素轻转身要走，陆秩鸣抓起她的手臂，阻止她前行：“等等，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林素轻回过头，办公室门也不知第几次被推开。

宋也骁一进门撞见林素轻被陆秩鸣抓着手臂要联系方式，于是偏过头看向一脸吃惊又好奇的谢若安，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陆秩鸣，嘴角挂起悠长笑容：“在安安面前搭讪其她女人，陆秩鸣，你胆子够大啊。”

宋子听立刻举手大声附和：“就是就是！骁哥说得对！陆秩鸣立刻回家跪搓衣板！……哦，安安不会洗衣服没有搓衣板……那就跪榴莲！我给你们买！”

林素轻瞥了一眼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宋也骁，接着看向谢若安，她也不愿意谢若安有所误会，于是仰头直直注视陆秩鸣，看得陆秩鸣悻悻然放开手。

“姐姐……我不是……”

林素轻点了点头：“知道，以后再说，我真的没时间跟你叙旧。”

她逃跑似的快步走出宋也骁的办公室，听到身后跟着一阵脚步声，转过身。

宋也骁站在走廊上，手持一杯豆浆，嘴咬着吸管，意态悠然盯着她：“电梯在另一边。”

林素轻说哦，从宋也骁身边经过，又听见冷淡的嘲讽：“连陆秩鸣也能勾引到，你本事确实不小。”

林素轻驻足，侧头看着宋也骁：“你想说什么？”

宋也骁拉起林素轻的右手，将一袋早餐挂到她手里，嘴带笑意：“想夸你啊，找下家轻而易举。”

“你现在又缺钱了吧？”他顺势前倾，凑到林素轻耳边，暧昧吹了一口气，低沉着嗓音提议，“五百万，三个月内爬上陆秩鸣的床，记得拍下视频作为证据。”

林素轻只是静静盯着宋也骁，眼眸沉静得毫无波澜。

她说：“宋总，人心经不起测试。”

宋也骁轻蔑一笑：“经不起测试的人不配娶她。”

林素轻回想谢若安见到陆秩鸣时一脸流光溢彩的笑容，摇了摇头：“你更不配，早点放手吧。”

她不想和宋也骁再谈论这个话题，继续往电梯方向走。宋也骁跟她并排走着，在她进入电梯间后，一脚踩在电梯缝上，防止关门。

林素轻从宋也骁的皮鞋打量到他的一丝不苟的发梢，问：“宋总还有事？”

宋也骁指了指林素轻手中的白色塑料袋：“我没说早餐要请你。”

“多少钱？”

“十五块。”

从五百万一下子降到了十五块钱的生意，林素轻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左手受伤，只有右手能动，放下那袋早餐，手伸进外套口袋，手机，打火机和一张医院的单子。她本想拿手机转账，宋也骁却说只收现金，她才意识到宋也骁是想为难她，于是提起装着不知什么早餐的塑料袋还回去。

宋也骁并不接，意味深长笑着，忽然上前蜻蜓点水一般在林素轻的唇上吻过。

“吻你一次值十五块，睡你一年值两百万，考验一个人的真心需要五百万，林素轻，每一样东西都可以标上价格……张腿钱来的生活不是说不过就不过，卖过一次，再卖第二次更不会有心理负担，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宋也骁试图从林素轻的神情中读出一点不同的情绪，比如愤怒耻辱恼羞懊悔，但林素轻就看着他，跟看着一面墙没什么两样，一句话都不反驳，甚至微微点头，似乎在表示宋总说得有道理。

这让他在居高临下的关系中有一丝的挫败感。

宋也骁回到偌大的办公室，谢若安和宋子听热热闹闹地讨论着陆秩鸣小时候的事情，陆秩鸣一如既往半死不活的态度，只点头和摇头回应。

墙边的桌上一张白纸，他举起看了一眼，是谢若安的签名，画着两个Q版小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孩子气。

谢若安画画水平不好，从小到大只会画最简单的简笔画，现在是熟能生巧，如今画的小人看着明显比以前乱七八糟的球人和火柴人可爱多了。

“啊，那是给小林姐姐的！她忘了带走吗？”

谢若安哇哇叫着，跳起抢下宋也骁手中的签名纸。

“没想到我的影迷会是阿鸣小时候的邻家姐姐呀，阿鸣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我回头得找几张《青衣》的剧照送她！”

宋子听略略吐舌头：“还姐姐，好哥哥们都不够你折腾了是吧？她把我的帽子戴走了呢，她不还我就得你们赔我，那可是限量款！”

谢若安也张牙舞爪，嘎嘎嘎威胁：“宋子听，得罪姐没好果子吃啊，封杀，明天就全网封杀你！”

接着她忽然一顿，绕过沙发跑到陆秩鸣身后，张开双臂，弯腰盘住陆秩鸣的脖子，嘿嘿笑着撒娇：“阿鸣，你说过家里那幅画是一位姐姐送的啊，是不是就这位姐姐啊？”

陆秩鸣点头，简短回答：“是。”

宋子听好奇凑上前：“什么画？值钱吗，我也要看！”

谢若安举起她包裹着粉色外壳的手机，得意摇晃：“我可是拍下来了，求我啊，求我就给你看。”

宋子听一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样子，立刻谄媚笑嘻嘻：“好姐姐，给我看一眼，我下回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那个灰不溜秋小可爱的全套限量联名款。”

谢若安得意叉腰狂笑：“才不要你买，阿鸣早给我预订了全套，哼哼。”

始终站在角落的方章瞅了一眼他的老板宋也骁，上个月宋也骁同样让他提前预定某奢侈品牌和知名卡通角色的联名商品。

宋也骁脸色不变，对方章来说，脸色不变的问题更大，鬼知道宋也骁那张嘴会突然什么时候阴阳怪气地发难。

谢若安最后还是把手机递给宋子听，宋子听对着手机瞅了好一会儿，放大缩小图片，抱怨：“不就是幼儿园水平的小鬼画画嘛！我当多厉害……啊！难道，这个圆滚滚的胖球是鸣哥？”

陆秩鸣依旧是惜字如金的回应：“是。”

宋子听哈哈大笑：“不是……哈哈哈哈鸣哥，你小时候有这样胖吗？！你旁边那两坨呢？”

陆秩鸣说：“是林晓曦和林晓星。”

宋子听乐开花似的，手机举到坐在办公桌前打哈欠的宋也骁眼前：“哥，这回是咱们赢了，你小时候可比鸣哥帅多了哈哈哈哈……这个最高的火柴人就是刚才的小姐姐了吧？她旁边那团黑乎乎的球又是什么？”

陆秩鸣淡淡回道：“不知道，林素轻说它是一个朋友的鬼魂。”

这时，方章终于等于老板宋也骁的表情变化，连忙问道：“宋总，您是否要确认今天的行程安排？”

宋也骁脸上神情没有来路的变幻莫测，他抬手，让方章不用打开工作手册。

宋子听哇一声：“骁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刚才又乱喝外面杂牌子的饮料，就说早晚要拉肚子吧！”

宋也骁默默揉起太阳穴，脑海中一万种想法飞奔而过，没有一个是正确答案。

“我去……洗把脸。”

宋子听震惊得无以复加：“哥，你真拉肚子啊？”

宋也骁没理他，缓缓走进休息室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一动不动盯着水流入下水管，仿佛要看穿那些表面消失不见实际堆积在黑暗下水道的污秽。

他从口袋里取出谢若安每年去寺庙给他求的护身符，符袋里放着一张保存多年的旧纸张，上面画着黑乎乎的一团不知名生物，长着眼睛鼻子嘴巴。

许多年前，逆光中一个小女孩递给他一张画。

——“这个，画的是你。”

今天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一团玩意。

“原来我是鬼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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