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叶定迁起身，走向衣服架子。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造型师。由于他放手太快，造型师没来得及接住，外套掉在地毯上。
造型师连忙道歉，俯身去捡外套，还有从外套里掉出来的钱夹。钱夹在掉出来时勾到什么地方，扣子打开了，造型师拿起钱夹翻过面来，表情一变。
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季明月，自觉撞破了豪门秘事，急忙合上钱夹连同外套一起递还给叶定迁：“对不起叶先生……对不起……”
季明月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目光。
叶定迁接过东西，看造型师神色诡异，自己打开钱夹看了一眼。
冷白柔光，带着复古味的拍立得照片，前一段感情的遗产。照片里，蒋漫挽着他胳膊，头靠着他臂膀，两个人都眉眼带笑。叶定迁想起来，这是和蒋漫的第一张合照，也是唯一一张。
订婚宴前夕发现男方身上揣着和女人的照片，那女人还不是宴会的女主人公，也难怪造型师如此情态。
“没事。不用道歉。”叶定迁淡淡说完，视线又移向皮夹里的照片。
他想起那一天，她送给他礼物，这个钱夹就是。对了，还有腕表。
叶定迁抬起左手，发现正巧就是那一块。
Horae 的经典款，黑色表带链接银色表盘，冷峻沉稳。他问过蒋漫为什么挑这款，她说，这款最合他气质。说这话时，她专注的目光投向他眼底，笑意温柔如常，又带着某种如手术刀般无情冰凉的准确洞悉。
滴答滴答，顺时针走着，周而复始，循规蹈矩，永远在完美的圆形玻璃里。
叶定迁把钱夹放进西服内口袋，转过身，却一步不动，立在原地。
策划师依然在讲解着订婚宴那天，会如何如何浪漫，如何如何奢华。季明月看了看叶定迁的神情，垂眼微笑喝茶。
叶定迁抬手，看向掌心。那些在心底沙沙作响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再次翻滚。
被关系里下位者冒犯的不快，预期落空所勾起的遗憾与留恋，蛰伏已久的矛盾和挣扎，最沸腾着的、令人焦躁的是失控感——乖巧的宠物脱离了掌控，平稳的自我脱离了掌控。
或许，从萌生出圈养蒋漫的想法的那一刻起，脱轨就开始了。
有个妻子还在外面养女人这种事，叶定迁见惯了。不过得益于父母感情融洽，家教严明，外加自我对高素质的追求，他一直不齿此类金屋藏娇的行径，将其列为道德败坏的典型。可为圈养计划做好周全准备之后，叶定迁才发现，自己的道德感远没有想象中高——也许男人天生就擅长接受自己底线跌破。他坦然了，他就是想要实现计划，带着点不顾一切的味道。
他觉得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也喜欢得很足够了。然而一向乖巧的可爱小狗，在最后时刻第一次拒绝了他，理由是不愿意无名分地待在他身边。
叶定迁习惯确定性，也喜欢确定性带来的安稳，可有时候又希望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东西降临，拉着他疾驰出现行的轨道。蒋漫提到结婚的时候，叶定迁有种隐秘的失望，觉得她庸俗，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但与此同时心中掀起的波澜也作不了假。他果断拒绝了她，却又暗自期待她继续要求，强烈地，无理取闹地。然后，他可能真的会脱序一次，答应她，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也坚持到底的那样疯狂。
可疯狂，原本就是和他的人生丝毫不挂钩的一样东西。同时，蒋漫也没有锲而不舍地要求下去。不知道是知难而退，还是眼里揉不下沙子，她放弃得太快，快得让他连途径疯狂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