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
夜色漆黑，如浓稠的墨汁
谢清远下值，回到谢府。
竹轩院十分寂静，见谢清远回来，立马热闹起来。
整个谢府，也就竹轩院活计最为轻松。
少爷一早便走了，一天只用伺候晚饭这一顿。
这，还得多谢少夫人。
他们起初，都是在牡丹院干活的。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谢清远裹着湿漉漉的雾气走进卧房。
半湿乌发将单薄寝衣浸湿，他拿起头帕随便擦拭几下便作罢。
墨绿色幔帐近在咫尺，他眉宇沾染几丝愁容，脚步胆怯。
今日，他和林筱已说清楚，往后，他们再无瓜葛。
可那般氤氲旖旎的梦境，他却控制不住。
甚至，连相同的幔帐他都不舍得拆下。
忽然，幔帐轻轻摇晃几下，与微风轻抚不同，里面好似有人一般。
谢清远目光一凌，扯过一旁衣架上的黑衫，快速裹到身上。
“出来！”
他的院子，竟然有人敢爬床！
幔帐内，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害怕的瑟瑟发抖。
她后悔了。
上午嬷嬷说选她给少爷做侍寝丫鬟时，她开心了好久。
可，真到少爷跟前，她吓的话都不会说了。
竹轩院之前有过爬床的丫鬟，下场很惨！
她拿被子裹住身子，拉开幔帐，小心翼翼道：“少爷，是夫人让我来的。”
谢清远死死盯着她手指拽着幔帐的位置，脸色黑到极点。
“出去！”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是，少爷。”她吓的哭了出来，裹着被子急匆匆跑出去。
“竹一、竹二！”
竹一竹二正在偏房的榻上守夜，见一个女子急匆匆跑出去，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少爷的声音。
听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不是，咱们竹轩院怎么会有年轻女子？”
“我怎么知道。”
两人互相推搡着，谁都不想往谢清远跟前凑。
最后，两人拉扯着，并排站到谢清远面前。
“少爷，那女子是谁呀？”竹一鼓起勇气问。
谢清远端坐在软榻上，瞳孔漆黑如墨。
“我正要问你们呢，怎么，我屋子什么时候进人你们都不知道？”
竹一竹二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少爷，是小的疏忽了，请少爷责罚。”
“但我们真的不知那女子是谁，您洗漱前我们专门检查过卧房的。”
谢清远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母亲塞的人，他们想阻挠也阻挠不了。
“起来吧，以后认真点，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是，少爷。”
谢清远看着一团糟的床榻，眉头紧蹙。
“床上被褥全都扔了。”
“床幔不要扔，洗一下。”
“是，少爷。”
竹一竹二麻溜上前，一人抱床褥一人拆床幔，很快，床上便光秃秃的。
没一会，床上重新铺上干净被褥。
但没了墨绿色床幔，谢清远总觉得少些什么。
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一块重要东西。
他躺在床上，黑眸望着屋顶，丝毫没有困意。
今晚，还会梦到她吗？
——
正院
女子乌发披散，裹着被子跪在地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可怜兮兮。
她后悔自己刚刚太过胆怯了。
奴婢变主子的机会近在眼前，她竟然错过了。
“奴婢失败了，请夫人责罚。”
在苏氏一旁侍奉的嬷嬷也急忙跪下，“夫人，都是老奴教女无方，不得少爷喜欢。”
苏氏已洗漱完毕，身着素色寝衣，未施粉黛的面庞有些苍老。
她轻抬手，“起来吧，清远素来有主见，不成功也情有可原。”
“多谢夫人。”
两人站起身，嬷嬷给女儿递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女儿先退下。
“夫人，蕊心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苏氏闭目，随意挥挥手。
“夫人，老爷来了。”门外守夜的丫鬟急匆匆进来禀告。
话音刚落，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苏氏站起身，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老爷。”
“夫人。”谢哲拉住苏氏的手，一同坐到软榻之上，目光却下意识落到蕊心身上。
蕊心低着头，羞红了脸颊。
她站在屋内，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女子此等羞涩之景，不自觉让谢哲想到了年少时的她。
那时，她见他便是如此。
“夫人，这丫鬟是你房中的？”谢哲望着苏氏问。
苏氏笑容僵在脸上，心彻底凉了。
早就已经看明白了，不是吗？
“是我房中的，是苏嬷嬷的女儿。”苏氏试探道，“老爷喜欢？”
谢哲淡淡道：“看着有些讨喜罢了。”
苏氏抽回被谢哲握着的手，望着蕊心道：“蕊心，你可愿意伺候老爷？”
蕊心羞红了脸，不顾苏嬷嬷疯狂示意的眼神，轻轻点头。
“奴婢愿意。”
老爷可是一品尚书，跟了老爷她就是尚书夫人了，跟夫人一个级别的。
蕊心的野心毫不掩饰，苏氏没忍住笑了。
苏嬷嬷跟她一起长大的，蕊心又是苏嬷嬷女儿，她一直把蕊心当半个女儿对待。
这就是她院子培养出来的人，可真有野心！
苏氏连带着看向苏嬷嬷的眼神都冰冷了许多。
“既然你愿意，那以后便伺候老爷吧。”
说着，苏氏望着谢哲，语气轻了许多，但依旧淡淡的，“老爷，你今晚是歇在正房，还是让蕊心在偏房伺候你？”
“让蕊心伺候吧，夫人白天处理府中事务想必也累了，早点歇息。”
“是，来人，伺候老爷沐浴。”
蕊心裹着被子前往偏房，眼眸中满是兴奋，完全忽略了身后夫人冰冷的眼神。
苏嬷嬷急的团团转。
老爷的侍寝丫鬟和少爷的可完全不同。
老爷妻妾成群，侍寝丫鬟更是多的数不清，想讨个名分难如登天。
但少爷不一样，少爷没有侍寝丫鬟，第一个总是特殊一些，肯定会被抬姨娘的。
苏嬷嬷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蕊心还小，求夫人饶恕。”
苏氏俯身，目光轻蔑，“嬷嬷说什么呢，伺候老爷是蕊心的福分，何来饶恕。”
“夫人......”
“下去吧，我头疼，要休息了。”
苏嬷嬷欲言又止，不得已退下了。
——
次日清晨
竹一伺候谢清远洗漱，眸光闪烁，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谢清远瞟他一眼，冷冷道：“有话快说。”
“小的什么都瞒不过少爷。”竹一笑嘻嘻的，偷感十足道：“少爷，昨天夫人送来伺候你的那个丫鬟，被老爷看上了，昨晚直接歇在偏房了。”
谢清远面无表情，眸光轻蔑。
父亲还真是自以为深情，实则滥情至极。
“少爷，你不好奇吗？”竹一见少爷不说话，追问道。
谢清远瞥竹一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很好奇？”
竹一连忙摇头，“不不不，小的一点都不好奇。”
谢清远穿戴整齐，独身走出竹轩院。
结果刚走到竹轩院门口，就被正院的人拦住了。
“少爷，夫人喊你过去用早膳。”
正院
桌上摆着精致餐食，琳琅满目。
苏氏坐在正位，面无表情。
蕊心跪在地上，裸露的脖颈处密密麻麻全是红点。
她虽然侍寝了，但还是丫鬟，侍寝丫鬟。
每日还需要到夫人跟前伺候，所以她今天穿的格外单薄，本意是为了炫耀，没想到刚进来就被夫人呵斥没规矩，还让她跪下。
谢清远刚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无视地上跪着的人，走到苏氏身侧。
“母亲安。”
苏氏难得有了几分笑容，“坐吧，少在外面吃早餐，不干净。”
“是，多谢母亲关心。”
谢清远在苏氏身旁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很安静。
蕊心跪的膝盖疼，身子开始发抖。
苏氏看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蕊心站起身，噘着嘴有些不情愿，夫人也太小气了。
她走到餐桌旁，正准备坐下，就被谢清远呵斥了，“放肆！”
“伺候父亲一晚便当自己是主子了，一个侍寝丫鬟竟敢上桌用餐，苏嬷嬷，你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
苏嬷嬷连忙拉着蕊心跪下，“夫人恕罪，少爷恕罪。”
......
走出正院，谢清远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里破坏了。
他不明白，母亲想教训下人便教训，为什么每次都要借他的手。
父亲的女人，他插手，母亲不会替他尴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