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蓦地断了。
接二连三的闷响里，混杂着破空的刺耳尖啸，大地似乎都在晃动。
他们头顶上，一架架飞机无情地投下导弹。
席铎和士兵们将枪口对准他们，一枪接着一枪。
倭寇狡猾，机身不断在空中翻转上上升，子弹只能打到飞机的身体部位。
许久，席铎终于瞄准到了一个驾驶的士兵，子弹从窗户射进去，飞机从空中落了下来。
席铎还在不断瞄准，继续射击。
倭寇却似乎发现了他。
后面两架飞机悄然靠近，他们接连朝席铎所在的房子投下了两枚炮弹。
与此同时，距离几里之外的苏府，年轻的新娘心口突然一痛，从胸腔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目光忽然望向远处。
那是她丈夫所在的位置。
「席铎……」
不知过了多久。
炮火声终于结束。
我不顾家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邺城遍地伏尸，每一块砖，每一条路都被士兵百姓的血浸染过，鲜红浓稠的泛着重重腥气。
地上仍有垂死挣扎之人，艰难地在残肢断臂间爬行，一片血污的面孔上，透出绝望和希望交织的恐惧之色，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街边一浑身浴血的士兵，跪伏在地上，头颅低垂着，早已死去。
我四处梭寻，跌倒在地上，双手不住地颤抖，将那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脸翻过来。
不是他。
我爬起来继续找，喉咙哽得生疼，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痛得不能呼吸。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既希望找到他，又期盼地上那些没了声息的人不是他。
眼睛被水雾遮挡住，我狠狠地一眨眼，泪水翻滚而出，我立即用手背将泪水擦去。
手上已经满是血污，脚也已经痛的无法行走，我没有停下来。
我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
怎么会没有找到呢？
对了。
他今天穿的不是军装。
是红色的喜服。
我茫然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了不远处那片红色的衣角。
后面有人拉住我手，我脑袋木然地回望过去，这人好像是谢凉城。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此时我脑海里只有不远处那片红色衣角
我挣开他手，行尸走肉般走向那边。
那是一条腿。
只有一条腿。
穿着红色的裤子。
「是他的……」后面谢凉城低声道。
「不是！」我反驳。
我怎么认不出自己丈夫的腿呢？
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
他的腿那么长，肌肉硬邦邦的，脚也生的大，脚底板还有一颗黑痣。
我浑身力气骤然被抽走，谢凉城及时将我抱住才没有摔倒。
「这不是他……」我轻声道。
说着我脑袋晕乎乎的，天旋地转，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丈夫的腿呢？
那就是席铎的腿啊……
邺城死了很多人，听说过段时间倭寇就要打进来了。
剩下的人都想要弃城逃跑。
没有人想要留下来与之对抗。
各大报纸头条也是倭寇即将入侵，呼吁大家赶紧离开。
督军也死了，邺城被那个李副军李毅接管。
如此存亡之际，李毅接管的第一件事，竟是来苏府要人。
我气的浑身发抖：「你还是个人吗？」
李毅骑在大马上，神情得意：「苏小姐如今不过是一介寡妇，我作为邺城督军，如今两台大轿聘你为姨太太，已经是十分抬举你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苏母哭着跪下：「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李督军，求求你了……」
「母亲，不要求他！没有用的。」我将母亲拉起来。
谁知苏父也掀开了长衫，直直朝他跪了下去。
我鼻子一酸，父亲这一辈子，虽然生意上爱贪小便宜，嘴上总说想让我嫁个高门大户，对家族生意有益，但却从未逼迫过我。
他嘴硬心软，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从没有向谁下过跪。
但如今为了我，他竟然向这个小人下跪。
苏父在李毅脚边跪得笔直：「李督军，苏某自认为从没有得罪过你，生意上，对你们这些军官，我总是能照顾就照顾一些。」
「我只有映映这一个女儿，自小她要什么给什么，她喜欢席铎，就给她和席铎订婚，她想和别人一样上学堂，我也让她去。」
「我总是想让她这辈子过的好，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裹了脚，我总以为这样，她就能找到一个能给她极尽宠爱的夫君。」
李毅轻笑：「她确实找到了。」
他眼角带着邪笑：「我这不就出现了？」
苏父仰头怒目圆睁：「我错了！错的彻彻底底了！不该让她为了迎合你们这些恶心小人而去裹脚！」
李毅叹了口气：「我的岳父大人，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婿的吗，放心吧，我可舍不得用那些残忍的手段对待映映。」
「顶多就是一些夫妻间的小趣味罢了……」阴冷玩味的声线从男人薄唇中吐出。
他舌头顶了顶后槽牙，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向我，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苏父站起身后退几步，将我拦在他身后：「那你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几个府里的护卫拿着棍棒上前想护住我们。
李毅失笑的摇摇头：「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那我呢？」李毅脑袋边突然被指了一把枪，谢凉城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将枪顶在他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