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也不问了，夹了些猪杂到他碗里，“阿衍，这个我尝过了，很好吃，一点儿都不比京城的卤煮差。”
说完，她忽然就低下了头，没再说话了，瘦小的肩膀在微微抽搐。
陆昭衍微微皱眉，“奶奶？”
宋老太伸手抹了抹眼睛，掩面啜泣起来，“我突然想你爷爷了，还有你爸妈。以前……我们一家子多好。你爷爷和你爸只要不是去外地做生意，不管多忙都会回来跟我们吃饭，真让人怀念。”
陆昭衍沉默不语，想起爷爷和父母多年前在自己面前接连死去的模样，一只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他只有八岁，那些野蛮疯狂的人冲进他家里，抢光所有能抢到东西不说，还将他一家子都打成坏分子，在当时那可是要命的。
说来也讽刺，那些野蛮人当中，居然还有不少受过陆家恩惠的村民。
他们将爷奶父母强行拉去批判，上了年纪的爷爷挨了一顿毒打，身体很快就不行了，就这样撒手人寰。父母也遭受了长时间的折磨，完全不成人样，没撑过那个冬天。
可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家，打算把年幼的他也拖走。同样受了许多折磨的奶奶撑着一口气，跪在地上恳求他们放过他，把额头都磕破了，最后用她那只视若珍宝的祖传的玉镯才换回他一条命。
每次想起来，他都恨，刻入骨髓的恨！
平时见到那些曾经参与过害死他家人的村民，陆昭衍都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可从小受到的教育促使他无法下手，更何况他还有奶奶要照顾。
他要是死了，奶奶怎么办？
陆昭衍深吸口气，极力平复着情绪，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
他尝了块卤猪杂，跟卤煮味道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是他很多年都没吃过的ʝʂɠ美味。
这是她送过来的……
陆昭衍的心微微一动。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吃的东西容易坏，他还真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
翌日一大早，眼看太阳出来了，乔荔信心满满地带着卤好的一锅猪杂出门。
乔茵化身小跟屁虫，一路跟着她来到了镇上。
现在还是农忙时节，很多老乡都忙着地里的农活，路上的人不太多。
乔荔心想，如果能快点儿攒到一辆自行车的钱，她就能去县城卖货了。县城的人多还有钱，消费能力可比小镇强多了，她的生意说不定可以做得更大。
乔荔刚来到小面馆附近，就被昨天吃面的那个年轻男人认出来了。
男人今早也在吃面，见乔荔来了，立即跟她打了个招呼，“嘿，丫头，你今天又来卖那啥，卤猪杂了？”
乔荔也认出他了，热情地笑道：“是啊，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可别了！”男人想起昨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少有点儿懊悔，他哪儿能想到，她还真能把东西卖出去。
想起昨天马老四和那些个大叔大婶吃得可香，他肚子里馋虫也被勾了起来，望着她的锅，“我能看看不？”
乔荔揭开锅盖，入眼的就是一锅颜色浓郁，香味诱人的卤猪杂。
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实在忍不住，迫切地问：“还是昨儿那价钱？”
“是呀。你要是多买几次，成为老顾客，我就给你算便宜点儿。但现在还不行，这是小本生意，我就挣点小钱，家里还有妹妹和弟弟要养，没办法的事儿，你体谅体谅？”
她这么一说，男人也不好意思跟她讲价了，把面碗递过去，“那你给我来半斤试试，直接放碗里。”
乔荔给他舀了些卤猪杂，放进了他的面碗里。瞬间，这碗清汤寡水就变成了豪华版卤肉面。
男人付了钱，立即大口地吸溜起面条来，夹起卤猪杂放进嘴里。
尝到味道后，他惊了惊，原来真这么好吃，难怪昨天能卖光光！
刚来就挣了六毛钱，乔荔心情很好，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哎呀，丫头，你在呢？我出门还想着你今天卖不卖这卤猪杂呢。”
乔荔闻声抬头，认出她是昨天一个买了卤味的大婶，立即笑脸相迎，“大婶，您这么赏脸我肯定要来呀，今天还特意来早点儿呢，就怕遇不上您。”
大婶挤开一个人凑了上来，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嘴巴真甜，说话就是好听！昨儿那卤猪杂，我带回去给我家那死鬼还有孩子们吃了，都说好吃极了，让我今天怎么也要多买点儿。来来，赶紧的给我来一斤。”
大婶边说边掏出钱递给乔荔，生怕给慢了这卤猪杂就被别人抢了先。
旁边的人急了，“你这婶子，抢啥抢？咱们也是要买的，丫头，快给我也来半斤，我怕等会儿抢不到了！”
“丫头，我也要半斤！”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被这热闹和香味吸引过来的，吃面条的年轻男人也赶紧抢了半斤。
男人叫韩程，在镇上的财政所上班。
一路拎着饭盒到办公室，见到沙发上翘腿躺着的那个少年，他顿时一脸嫌弃，“我说小祖宗，你咋还没走啊，天天躲我这儿。我跟你说这是没用的，你家老头早晚找来，把你给逮回去！”
少年正翻看着一份报纸，撇撇嘴，“那就等他找到这儿再说，反正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我说你可别连累我挨骂，赶紧回省城，我给你买票行不？”
“我不。”少年放下报纸，满脸郁闷，“哥，我真不想念书，不想考大学，我想去当兵！”
韩程嘴角抽了抽，“你家老头就盼着你考个大学，以后进省城机关单位，那可是前途无量。”
“我去当兵也一样有前途！”
“当兵好是好，但是苦啊！你家三代就你一个独苗苗，你爷奶可舍不得你去吃苦。”
少年不想跟他争辩，忿忿地收声。
见韩程将饭盒放到桌上，揭开盖子，坐下来就要吃，闻到那浓郁的香味，他不由得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