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下午六点半，太阳已经下山，店门口的照明渐渐亮起，小路宁静，安然推开店门，透过包间隔断的绿植，隐约瞧见里面坐着的阿曼，坐在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看书，竟然也能如此优雅，连餐厅的服务员都忍不住驻足拍他。
　　“安然来了？”店里没人不认识她。
　　“嘘！”安然赶紧比嘘，慢慢走进包间，在阿曼面前落座。
　　阿曼放下书，坐正了身子微笑，“来了？”
　　安然点头，随口问道：“点菜了没有？这里的风鹅和鳗鱼都挺不错的。可有忌口？”
　　阿曼托下巴，笑着摇头：“随你。”
　　安然也跟着微笑，冲着服务员道：“那就老样子。”
　　“好嘞！”服务员冲安然眨眼，笑眯眯凑过来小声道：“这位是谁呀？我记得你家那位不长这样呀。”
　　安然没说话，只抬头看着服务员，面色冰冷，对方立即意识到自己越界，不再说什么，退出包间。
　　阿曼目光追随对方，若有所思。
　　安然一直低着头摸索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终于开启了话题。
　　“私房菜小格局，总共只有四张桌子，每天只接受十位顾客的预订，主打的就是人少安静吃得舒心，当然一般来吃的都是回头客，不过我是个例外——”
　　安然抬头，看着阿曼笑得尴尬，“因为我算是吃这里的饭菜长大的。”
　　她继续自说自话，好像只需要阿曼做一个倾听者。
　　“李叔叔和我妈是青梅竹马，当年我妈鬼迷心窍嫁给了我爸，李叔叔就和别人结了婚，这么多年，两个人都结了婚又离了婚，我妈为了我没有再婚，李叔叔也没有再娶。每次我妈心里苦闷的时候都会过来喝一杯，李叔叔陪着，我则能得到一瓶太平洋汽水和我最喜欢吃的松鼠桂鱼，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感情，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心照不宣的。”
　　这时服务员端上清蒸鳗鱼和奶汤鱼皮，安然顺手去拿汤匙却被阿曼抢先一步，两人手指触碰的那一瞬，阿曼看着她食指上的戒指迟疑片刻，安然抢先拿到了勺子，盛了一碗汤，移到阿曼跟前。
　　阿曼道声谢，礼貌舀了一勺准备品尝。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安然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阿曼猝不及防，勺子里的汤抖了两滴回碗里，抬头看安然的脸。
　　安然继续道：“你应该也很清楚，你的长相决定了你天生就会是很受欢迎的那种人，第一次在商场见到你后，你像太阳一般的笑容不断浮现在我脑海，总让我心乱。
　　你在酒会上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围，关心我的伤势这些细节确实很加分，你带我去参加舞会，在福利院毫不避讳地聊自己的身世，甚至在我表妹的婚礼上再度相遇，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遇见让我竟然对你产生了好奇心，会不经意在某个时间去想你这个人在干什么，忽然去到一个地方，我会想会不会碰巧遇见你。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我知道这就是喜欢。
　　可是这是不对的呀，你知道的，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的先生是不能离婚的，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不成熟伤害到他。所以——”
　　安然说着，使大力气拔下了右手食指上的钻戒，放到了阿曼的面前，“对不起，我是个开不起玩笑的简单女人，这个戒指还给你，福利院的工作我会推荐其他更优秀的老师过去的，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桌子上的钻戒闪闪发光，连进来上菜的服务员都惊掉下巴，默默退了出去，可阿曼并没有看它一眼，而是一直在盯着安然破损的手指，眉心隐隐地抽动几下后，他忽然笑了，揉着眉头说道：“真是有趣的对话，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他收起那枚钻戒，站起身道：“我没问题。”
　　转身之前他还不忘劝安然道：“手指的地方，记得上药，那可是剪纸艺术家的手。”
　　“等一下。”安然叫住阿曼，看着在门外等着上菜的服务员道：“该走的是我，请你留下来好好吃饭吧，就当是对你这么多次帮tຊ忙的感谢，这算是我最后的请求，拜托你了，让我先走。”
　　安然说完就拿着包小跑着离开，没人来得及看见她眼角扑簌下落的泪珠。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安然坐在车里忍不住地哭泣，“没事的潘安然，你做得很好，这样很好。”她不住地安慰自己，可就是控制不住地哭泣，仿佛心里面很重要的一块永远的缺失了一般。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上楼去见莫文，于是躲去了工作室继续去剪那副镇店之宝，过了一会儿才得以平静下来。
　　其实她并不确定阿曼是否也喜欢她，那是个女人缘很好的优秀男人，从未见他与哪个女人红过脸，就连她说要断绝来往，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地表示成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或许根本是她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可是无论如何她明确的态度非常重要，她是个只想过简单生活的简单女人，过多复杂的打破常规的人际关系，会让她感到害怕。
　　从工作室出来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莫文依旧在沙发等她，看到莫文的那一刻，安然控制不住地鼻酸，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要一个拥抱，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莫文的怀里，把头埋在他肩头。
　　“别动，让我这样待会儿，就一会儿。”
　　但莫文还是把她推开了，“怎么了？是谁惹我老婆不开心了？难道是刚刚约会的那个人？”
　　安然这才意识到她下午跟莫文通过电话，说是跟人约在李大厨吃饭，莫文等到现在她才回来，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的。
　　于是她抹干了眼泪，尴尬笑道：“没，约会早就结束了，刚到工作室处理了一点工作，不太顺利，有点累了。”心虚，都不敢看莫文的眼睛。
　　莫文却好像并没有要怀疑的意思，搂过安然，轻拍她的肩膀道：“既然如此，干脆休息一阵子，陪我去巴黎？”
　　“你又要去？不是才刚从那边回来吗？”安然有点惊讶。
　　莫文则看着她轻笑，“嗯，克里斯汀的意思是想把我调回总部，我没有立即答应，可是现在看你这样，忽然想要过去了。”
　　“回总部？你要回巴黎工作了？”安然不敢相信。
　　“不是我，是我们。”莫文拉着安然的手，“我已经跟爱丽丝打好招呼，让她帮忙安排你去参加那个展览，到时候有了名气，在巴黎开一间剪纸艺术工作室，那边对于艺术家的移民政策非常宽松，就算我不入籍法国，你也可以轻松移民，还可以把妈一起接过去生活…… ”
　　还不等莫文说完，安然就有点听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移民去法国？”这简直是一个太过震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