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河来到美国西海岸的第三个月。
他来的时候是秋天,气候逐渐湿润了起来,让他有一种待在南方的错觉。
教书的工作做起来比他想象的更得心应手。
可他并没有多开心,因为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念死去的茵茵。
他摸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小瓶茵茵的骨灰,触感冰凉,却让他的心渐渐温热。
隔壁同样是中国人的宁老师看着他颈间的手,笑着说:“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条项链你戴着很好看?”
沈河挑挑眉,点头:“不止一次。”
“好吧。”宁老师放下手里的教案,走过来,“感觉你的状态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正好我的表妹从东部过来看望我,你陪我一起,怎么样?”
“我······”沈河一时间没想到拒绝的话。
“别拒绝我。再说了,我妹妹可是位优质独身女青年,万一合你的胃口呢?”
沈河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宁老师,我暂时没有找另一半的打算。”
宁老师依旧热情:“没有关系啊,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大家一起玩一玩。像你这样整天闷着也不好,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拒绝的话再难开口,沈河只好说:“好吧。”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清吧。
沈河并没有刻意打扮,可是宁老师在见到他那一刻还是发出了夸张的赞叹。
落座后,宁老师的表妹还没到,沈河点了杯柠檬水。
“沈。”宁老师在看了手机的短信有些欲哭无泪,“我跟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学生们搞不定,必须要回去加班了。”
“啊,那我跟你一起,说不定我能帮点忙。”
两人都是经管类专业。
“不用不用,我表妹最恨别人放他鸽子,你留在这,就当帮我个忙,我一定报答你。”
宁老师火烧屁股一样地走了。
沈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大概等了十分钟,宁老师的表妹来了。
“你好。”
一道温和悦耳的女声自沈河石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看见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成熟妩媚、五官深刻的女人,女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修身的衬衫和包臀裙,看上去干练又优雅。
沈河奇怪地红了耳朵,他眼神闪烁:“你好,是宁老师的表妹对吧,她有事情先走了,我是她的同事,姓沈,沈河。应该虚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沈哥。”
女人主动绕过他坐下来,嘴角勾了一下,说:“没有。”
“什么……”
“没有虚长,我们同岁。”女人示意他坐,“你好,我是孟瑶。”
“啊……”沈河坐下来,“你好。”
他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尴尬地摸着项链上的玻璃瓶。
孟瑶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饮品。
她看出沈河的不自在,说:“项链很好看,很适合你。”
“谢谢,”沈河微微低头,“这是……我女儿的骨灰。”
孟瑶握着酒杯的手骨骼更加明显,她抿着嘴,表情严肃:“抱歉。”
“没事。”沈河摇摇头,“所以,我确实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打算,宁老师那边我会和她说的,真的很抱歉。”
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沈河如果再看不出宁老师撮合的心思,那他就真的太蠢了,可惜注定要辜负别人的好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心里还有安茗的位置吗?”
孟瑶的表情很明显不高兴。
沈河喝水的动作停住,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没有人喜欢被打探隐私。
“不早了。”孟瑶站起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让我送你回家吧”
孟瑶的车是一辆香槟色的宾利,她开得很稳。
后座上静静躺着一束颜色和品种都很繁杂的花。
“现在可以说了吗?”沈河侧过头看着驾驶位。
“今天见你之前我还在想,你是能一眼就认出我,还是要一点时间才能认出我。”
孟瑶露出一个在她脸上看起来很苦的笑:“没想到你完全不记得我。”
“我们见过?”
“何止。”孟瑶看她一眼,“我们还做过一年的同桌。”
“啊……”沈河终于想起来了,孟瑶是他高三的同桌,经常帮他给充电宝充电来着,可惜他当时一门心思在安茗的身上,对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印象。
“对不起,我一向记性不好。”沈河牵强地解释道,“不过就算我们曾经相识,我也没有任何打算。这并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安茗,只是因为我没有爱人的力气了。真的对不起,辜负你的心意。”
“没关系。”孟瑶看上去很豁达,“又不是第一次。”
“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其实从你和我的表姐做同事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和你见面了,可惜你的状态不好,才一直拖到现在。既然你心里没有安茗的位置了,那么希望你不要直接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我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已经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被你看见,希望你哪怕是因为可怜我,也不要轻易地就拒绝我。”
第三次拒绝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沈河忍了半天才没有说出口。
车子在沈河的租房外停下。
他下车和孟瑶道谢。
孟瑶这才拿出后座的那束花,双手递给她:“希望你喜欢,如果不喜欢,我明天再换一束。”
那是很大的一束花。
沈河在小院里,抱着那束巨大的花,看着远去的宾利车,愈发觉得项链上的玻璃瓶发出烫人的温度。
就好像春天到了,沉寂许久的种子拼了命地要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