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书信了?”
“嗯,这会儿应该都送到沈晗鸢手里了。”
闻言,云晏时倒也没多少意外,抱着她,运着轻功,往济善堂去。
期间温容没有再同他搭话,她沉默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云晏时用余光悄悄打量她,可她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没有半分神采的仰着头“看”自己。
他知道她看不见,可又觉得,她看见了。
不过,确实是云晏时想多了。
温容只是在思索他的身份。
从云晏时几次入库房可知,他在找一本账本。
这些年沈章贪污受贿了不少,同时也喂肥了其他官僚,他几乎就是太子一党的金库。
沈章还企图靠家宴搏上一搏,说明他手中定是有太子一党的名册以及他们受贿的记录,也就是云晏时要找的账本。
可问题是,如果是太子要账本,云晏时不必瞒着她。
大理寺本就属太子管辖,他为太子做事,自然都是明着做。
他的欺瞒只能说明他背后真正的主子,并非太子。
推理到这一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在这个世间,如果还有人想要账本,那就是唯恐皇权分裂,位居群臣之上的那一人了。
她就知道,云晏时不可能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
彼时,沈晗鸢正在院中等信儿。
一只乌鸦叼着纸张,突然飞到她跟前,吓得她差点晕过去。
待云晏时与温容回来时,沈晗鸢已经将书信看过了。
她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露,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约莫是气的。
云晏时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容顺着她的后背,“都记起来了?”
“嗯!”沈晗鸢重重点头。
“是你大伯和二伯推你入的水?”
“嗯!”
“是为了掩盖朱姨娘和奸夫的事?”
“嗯!”
两人一问一答,听得云晏时直皱眉。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温容张了张嘴。
这怎么解释呢?她已经听沈晗鸢在心里连回忆带辱骂,把整个过程都讲述一遍了。
沈晗鸢早前曾无意撞见过朱姨娘私会情夫,后来便一直在明里暗里打探他们二人的行动与私会时都做了些什么。
得知这两人不仅恬不知耻地苟合,那个所谓的弟弟也并非她的血亲,而是他们二人的野种。
她曾到沈章面前暗示过几回,可沈章对这位姨娘颇为信任,总拿她挂念母亲情切为由,将她随意打发了。
是以,她才只能求助于母亲。
可没想到,那天下午,她见朱姨娘打扮得颇为讲究,似乎是要出门去见什么人。
当下,她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奸夫。
于是她便跟了上去,想抓个现行,却意外发现,朱姨娘是和沈老大约在郊外一处偏僻的凉亭中。
她伏在草堆里,听到了二人谈论如今父亲在朝中已是不行了,太子要将他推出来顶包,沈府没几天好日子了,不如趁着他如今还居高位,将他一不做二不休……
如此这般,沈老大便可以此做投名状,投靠太子,沈家日后仍旧有依仗。
而朱姨娘也可拿走沈章的家产,同奸夫和野种一起,逍遥快活。
二人商讨事成之后,沈家祖宅的产业,朱姨娘一分不能再动,至于沈章的,他们沈家兄弟,也不再多问。
沈晗鸢听得气愤,想回去告诉沈章,却不慎被黄雀在后的沈老二发现了踪迹,将她打晕了过去。
她最后的记忆,便是被投入冰凉的水中。
“惨,确实是惨,”温容如是评价,“但你现在身份还未得到证实,你的证词做不得数。”
为了方便云晏时也能一同交谈,沈晗鸢将心中所想,写到了纸上。
-我觉得当时应该有人看见他们推我下去的!我闻到了很浓的药香!
“药香?”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扣响,云晏时警惕地闪身躲进一旁的暖阁里。
温容握了握沈晗鸢的手,示意她不要露出什么破绽,才朗声问道,“谁啊?”
“姑娘,是我,见着你屋中灯火通明,不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是掌柜的。
温容笑道,“没事,我看不见,点上烛灯,有个光亮,晚上起夜便不至于摔着。”
门外掌柜的又寒暄了两句,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姑娘先前说尘埃落定家父便能痊愈,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姑娘尚未见过家父,不知可否……”
温容摸了摸桌上的纸张,笑得高深莫测,“时机已到,明日一早,请掌柜的单独带令尊过来。”
这位来得正好。
-
知道自己父亲有救,掌柜的兴奋不已,整宿都没能睡着。
天一亮,便搀扶着年迈的父亲,来到了温容的院子里。
只是在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云晏时时,掌柜的还是愣了愣。
但……他也不敢问啊,这人看来好凶!
“他们来了。”
云晏时对着温容开口。
后者转过身来,手里还捧着一幅画卷。
在沈晗鸢的搀扶下,温容来到掌柜的老爹跟前。
老爹疯疯癫癫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往嘴里塞,掌柜的好声好气哄着,让他同温容说说话,老爹却只管摆手,挣扎着要离开。
温容神色柔和,微微弓着身子,问道:“老爹,瞧瞧画上的人,你可有见过。”
说罢,她将画卷展开。
老爹斜眼睨了一眼,旋即挣扎得更是厉害,嘴边叽里咕噜不知骂着什么,又或者实在哀泣。
掌柜的见状,大惊失色。
老爹的确有些疯疯癫癫的,可从未像现在这般仓惶恐惧。
“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当下,他语气也有些不善。
温容侧过身子,似乎在看向身后之人。
云晏时心领神会,答道:“四周没人。”
温容这才又开口,“老爹,画中人是我至交好友,日前她托梦告诉我,自己死的冤屈,我向她承诺定要为她伸冤,只是她走的急,我连她的尸首都未曾见到,更不知那晚的情形如何,她便说,那夜还有一人在场。”
说到这,老爹身体抖得像筛子,眼泪混着口水往下淌,挥着巴掌拍打着自己儿子。
掌柜的心下也有几分疑惑,可见自己亲爹如此痛苦,也不愿逼迫。
“姑娘,家父今日身子不适,不若改日再……”
“掌柜的,恶疾则需快刀剜。”
她打断了他的话,将画卷又往前递了递,“老爹,我这位好友逝世那日,似乎与您得癔症的日子正好能吻合上,你不若听听我的猜测。”
“那日您上山采药回来,途经一处凉桥底下,被蚊虫叮咬,疼痛难忍,便随手揉了草药敷在伤口处,也是这时,您恰巧看见了两位血亲将自己的侄女儿推下水,您本想出声喝止,却见那两人并非泛泛之辈,是您开罪不起的人,犹豫间,那可怜的侄女儿已经咽了气,您既是有愧于她,更是担忧被发现您知道了这秘密,所以才装疯至今。”
“我说的对吗?”
她徐徐阐述,语气吻合,却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力量。
听完她的话,老爹身子动了动,也不再乱叫了,叹出一口气来,沙哑的声音喏喏道:“是……你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浑浊的目光顷刻间清明,看向温容的神情,愧疚又悲悯,“老朽无能,龟缩在此,可日日都在遭受良心的折磨,姑娘若是为了报仇,老朽的命自可拿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画卷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掌柜的赶忙将老爹扶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容神色冷了下来,“我要你偿命有什么用,我要为她申冤,要你将当日之事写下来,拿到公堂上,将害她的人钉死。”
“这……”老爹为难道,“老朽已是半边身子入了土,死了就死了,可我儿还年轻,我那小孙子才不过五岁,姑娘……”
温容侧身,从云晏时腰间抽出佩刀,“这是大理寺的刀,你若助我,刀砍的是贼人的头颅,可贼人若不死,你还能千日防贼不成?”
老爹沉默了。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只是推那姑娘入水的,是一位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