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司来之前早就把林鸳的底儿都查过了，眼前这位大小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傻，反倒是透着一股子聪慧劲儿。
　　难道真有什么神药可令痴儿复慧？
　　他朝陆晚凝眨了眼，后者一脸茫然。
　　“林小姐，你和你父亲林老爷关系如何？”警司简单地问了句。
　　陆晚凝犹豫着低头思考了一瞬，怯懦地答道：“爹对我很好。”
　　“所以林府专供达官贵人的药，你用过了吗？”
　　“大太太”适时出声：“警司，阿鸳喝药平日里都是我在安排。我并没有给她用过补药。”
　　警司决定不再绕圈子，他朝门外挥挥手，示意把门关起来。
　　“大太太，只剩一层皮囊的死者均来自林府，且都是主人家，应都是喝了补药的。死里逃生的林鸳，反而不一定吃过药。其中，定存在一些与众不同的关联。”
　　陆晚凝抿了抿唇，这位警司是真有实力的人。可是，他值得信赖吗？
　　“大太太”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何止阿鸳没资格吃补药，我也没资格。毕竟我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就是给我喝那也是咽不下去的。没娘的孩子像棵草，阿鸳自然是……其中多少辛酸，不必道来。”
　　警司心想，噢，那就是父女关系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又问：“现在死了那么多人，林老爷始终没有下落。大太太，你若是有什么消息，最好及时说出来，否则就算警察局派人来守着林府。只怕也只是白白送上性命。”
　　“大太太”忽然笑了，提及另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警司大人既然来了府上，那也不着急走。三爷的丧仪很快就要操办起来，您又带来了二爷的死讯。那不如吃一碗豆腐饭再走不迟。”
　　警司的眼神停留在这两个女人的身上，到底她们留下他是在暗示什么？
　　“好。”他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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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一片缟素，惨白的灯笼高悬于顶。
　　人人都换上了素衣，正厅中停留着两台木棺，其中放着两位老爷的人皮，薄薄一层触目惊心。
　　灵堂里的白蜡晃晃悠悠，女人们在火盆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着纸。老夫人已经回屋歇着了，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这种痛苦并非凡人能够承受的。
　　谢少卿也在灵堂中帮忙，陆晚凝渐渐靠近他的身边。
　　“大太太的皮囊，快要撑不住了。”陆晚凝压低声音说道。
　　谢少卿手上动作不断，临危不乱：“给他些吃的。”
　　陆晚凝：“……”
　　如果他愿意吃，她还需要费这功夫来找谢少卿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谢少卿感受到陆晚凝的腹诽，终于侧身对她正色道：“你们还是不懂，这里是假的。这些人都是执念鬼，他们早就死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残肢是假的，皮囊是假的。”
　　陆晚凝有些云里雾里，总觉得谢少卿话里有话，可他很快闭嘴不再多言。算了，自己想办法吧。
　　都是假的……她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忽然间起风了，阵阵阴风凝聚着沙尘向她席卷而来，她身着宽大麻衣，衣袖被掀飞起来。
　　陆晚凝暗自恼道，怎么回事？
　　忽然她想到了这句话，都是假的。风，是假的。
　　她猛然抬头，右眼已化作刺目透亮的翠绿猫眼，再见眼前这个世界早已并非之前见到的样子。
　　林二爷的太太刘氏盯着半颗脑袋，沉默地坐在火盆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林三爷的柳姨太下半身早已不见，只有半截身子靠在窗沿抽着纸烟一脸呆滞。林三爷另外几位姨太太们死状凄凉可怖，就连那个小少爷都脸呈现青灰色不似活人。
　　陆晚凝的右眼越来越灼热，她浑身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亲眼见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她不想看，一切能不能变回去？！
　　“大小姐，您没事吧？“
　　当陆晚凝再次睁开眼，入目便是柳姨娘的那张美丽的脸，她的眼睛中毫无关切之意，如一潭死水。陆晚凝大口喘了几口气，再见周围景色又恢复如常，难道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
　　陆晚凝隐约感到，自己应是摸索到了生路。她一把抓住柳姨娘的手腕，再一次在心中狠狠念道：是假的，你现在的样子都是假的！
　　柳姨娘的模样在她面前慢慢沙化，又一次，陆晚凝的右眼又见到了柳姨娘的死状，那双灰蒙蒙的人眼紧盯着陆晚凝：“大小姐，你刚刚晕倒了，不要紧吧？”
　　陆晚凝止不住地侧身呕吐不止，终于，被她找到了生路！
　　谢少卿轻轻勾唇一笑，端着白瓷盅径直离开了灵堂。现在，他要去找殷司霁，他的那身人皮，还没到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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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司霁靠在美人榻上，这身人皮已经开始发臭，身上的伤口已然发黑。侧面铜镜中的模样已呈现死尸的模样，这幅样子他的魂魄却受到了压制出不去。就连心境也被这身死人皮影响，开始变得烦躁不堪。
　　“大太太，吃点东西吧。”谢少卿端着白瓷盅走近。
　　殷司霁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我不吃。”
　　一道蛇状黑影自谢少卿的影子分裂出来，竖起上身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对着他呲牙不已。
　　“殷司霁，你不吃，魂魄没有宿主很快就会灰飞烟灭。难道你不想快些回去见你师父转轮王了吗？”
　　“你是师父的人？”
　　谢少卿靠近他打开白瓷盅，里头赫然是一颗白花花的人脑。
　　他拍了拍躺在榻上无法起身的殷司霁说道：“陆晚凝是你的搭档，她比你聪明很多，已经找到了这里的生路。难道你作为她的上司，还要继续躺在这里吗？”
　　生路？
　　殷司霁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谢少卿，但他说得很对，如果他死了，陆晚凝就再也回不去了。
　　“殷司霁，你也知道这里是执念鬼的执念所化。生路，明明就在你们眼前了。”谢少卿再次将白瓷盅推向他。
　　这一次，殷司霁没有拒绝，他屏住呼吸，仰头将其慢慢咽下。
　　他的嘴角挂着几缕血丝：“我的生路，永远都是要抓到尸线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