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家全文》 第27章
内容试读
外婆的房子就在街上,对面的杀猪坊早就停业了,破旧的木门被一把生锈严重的锁子挂着,旁边的商店也隔成小档口,被私人承包了,无精打采的商家坐在柜台里面,几乎没有人的街道,感觉破落,残旧。
外婆的家在街道的西面,第一家是谢医生家,第二家就是外婆家。
几年前就听外婆说谢医生家早早就搬进城里了,可此时看谢医生家的门还开着。
母亲好奇地走上前敲门,喊了句:“谢医生,在家吗?”
“在,哪个?”里面出来一个白发老人,和母亲对看着。
说话的老人就是谢医生,他和大姨妈岁数差不多,但看上去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谢医生认出了母亲和大姨妈,赶紧喊着进屋里坐。
“你不是跟儿子进城享福去了吗?咋又回来了,谢嫂子呢?不在家呀。”母亲很关心地问。
“唉,城里的生活不习惯啊,还是这里好,我们都搬回来快三年了,住儿子家不如住自己家,儿子是自己生的,媳妇不是啊,看人家脸色难受,不如回来自在,我的退休工资养活我们老两口足够了,不去给他家当保姆,还不落好。”谢医生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刹不住车了。
母亲没看到谢家嫂子,又问了一句:“谢嫂子呢?哪去耍了?”
“她啊,回老家了。唉,也是怪我,是我害了她呀。”谢医生絮絮叨叨地说出了谢嫂子不在的原因。
谢医生家五个孩子,和外婆家一样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在城里,四个女人嫁去了其他地方。儿子看谢医生年龄大了,几次来让他们到城里,最后,老两口拗不过儿子,搬去了城里,当时儿子说把这个老房子卖掉吧。谢医生反对,说也不值几个钱,放那吧。
谢医生夫妻搬去了城里,住了不到三个月,儿媳妇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样都看不惯,谢医生夫妻俩返回了龙凤镇自己的老屋。
回到龙凤镇,夫妻俩自在舒适。
一年前,谢嫂子生病了,谢医生给看的,他觉得问题不大,没往医院送,在家打针吃药一周,不见好转,等女儿回来送到医院,人没救过来。孩子们都没埋怨一句,可谢医生自己把自己埋怨的几乎上吊自杀。
小女儿没办法,请了一个月的假在这里陪着谢医生。
谢医生后面也想通了,让小女儿回家了,自己每天在街上转转,想做饭就做点,不想做就去镇上的小饭馆吃点,只是他再也不给人看病了,谁来求他看病,他都拒绝,让去医院。日子也是过的悠闲悠闲的。
谢医生看到王晓晓的母亲激动的打听外婆的事情。
“我听说了,春节过完,就听说了,老代表去世了。”(外婆曾连续几年是人大代表,得了一个绰号:老代表)
“是,老母亲是年三十晚上走的,自己穿的好好的,吃了年夜饭说困了要休息一会,就走了。”母亲说到外婆还有些哽咽。
“那多好啊,那么好的福气,自己不受罪,儿女也不受罪,这是老代表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羡慕啊!在我们这里,老人家在自己女儿家住那么几年,又在女儿家上山的估计就只有老代表了,好啊,儿子的福没享上,女儿的福享到了。”谢医生羡慕不已。
在龙凤镇有一个旧传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到娘家就是客,白吃白住娘家妈,养女就是赔钱货。这是龙凤镇的写照。
龙凤镇的女儿出嫁是一定要有陪嫁的,而且陪嫁还不能少,少了嫁到男方家还被瞧不起。曾经的外婆就是因为没有陪嫁,一直被外公家看不起。
解放后,这种习俗还是延续了很多年。就像大姨妈嫁给大姨夫,当时大姨妈的条件就是:没有陪嫁,要离开龙凤。没有陪嫁的姑娘在当时是很难嫁出去的,大姨妈结婚的时候虽然已经解放了好几年,可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嫁给了看着很不般配的大姨夫。
嫁出去的女儿回到娘家,就是客人了,在娘家白吃白住,娘家妈是不能提任何意见的。大姨妈曾经带着大表哥几兄弟到外婆家住了四十天,把外婆的存款都吃干净了,为此,外公还在给外婆发了好大的脾气。
后来王晓晓的母亲从新疆带着一大家子回去,每次离开王晓晓的父母都会给外婆留下一家人在这段时间的生活费。
外婆很感动说:“这可是坏了规矩了,谁家姑娘回来吃饭也没给过生活费呀。”
父亲非常尊重外婆,这也是外婆能在新疆一住就是几年最大的原因。
很快,镇上的一些老人就到了谢医生家的门口。
有的人还能认出来,大多数都不认识了。
母亲拿出外婆房子的钥匙,门锁已经生锈了,谢医生拿来点清油滴进去,鼓捣了几下,房门还是打不开。
舅舅从围观的人群里出来,用钥匙打开了门。
舅舅进到房子里就开始哭着说:“老母亲,这是我们的家啊,你回来吧,四妹一家都回来了。”
房子里灰层很厚,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外婆的娘家侄子和侄媳妇也赶了过来,进门就开始打扫卫生。
谢医生说:“这两个娘家侄子侄媳妇可好了,对老代表非常孝顺,每周都要过来两次,给老代表挑水、烧火煮饭洗衣服,老代表也很喜欢他们夫妻两个。”
外婆的哥哥解放前曾经是地主,富的流油,他的土地和房子其实都是外婆嫁出去换来的。
解放了,开始讲成分了,舅公被化成地主,公家没收了土地田产和房屋,一夜间,舅公家破了。
舅公家的小儿子,就是今天来打扫卫生的这个,在四清运动和文革运动中都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被拉去批斗游街。一次批斗中,被打的剩下最后一口气,家里人都不敢去,只有外婆顶着被批斗的风险去把翟小三救了回来,藏在自己食堂的仓库里,躲过了一劫。
那以后这个翟小三和他媳妇就把外婆当亲妈一样的对待。母亲大姨妈小姨妈都外嫁出去,一个舅舅还在城市里,家里的琐事都是这两口子包圆了。外婆到新疆之后还经常念叨着他们。
王晓晓听母亲说,文革之后翟小三夫妻对外婆更加好,只要外婆张口,就没有不答应的事。
王晓晓也还记得,1978 年春节回来的时候,这个舅舅和舅妈也来过,来的时候都是舅舅背一大背篓柴,舅妈就开始干活,不是洗衣服就是烧火做饭。当时晓晓还问过母亲,外婆家不是只有一个舅舅吗?这个舅舅是哪来的。
外婆笑着说:“这是外婆娘家的舅舅,是翟家的舅舅。”
那时候晓晓搞不清楚,为什么舅舅还分米家的和翟家的。
此时,翟家舅妈已经把能坐人的椅子凳子都踩了一遍,放在门外边。
人太多,外婆家的凳子不够用,谢医生直接喊舅妈把他家的也搬出来。
街边,外婆的门口,屋檐下,坐满了她的外孙和外孙女还有重孙子们。
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和母亲父亲打招呼的,这下王晓晓都不记得了。
父亲问了一个前来打招呼的人:“蒋三嫂子和她的孩子都还在这吗?”
那人说:“蒋三嫂还在龙凤镇,她家的孩子都出去了,都出息了,考学出去的。她现在可享福了,儿子在城里当官,丫头在学校当老师,每个月她孩子都回来看她,给她买好多东西,给她钱,她现在可是龙凤镇上的富人了。那年她家被偷,惨得很,还是你给了送了救命钱,要不,她早就跳江死掉了。”
父亲之所以问,还是因为 1978 年春节,在外婆家。春节前几天,镇上出现了小偷,小偷没抓住,可被偷的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喊着要去跳江去死。
这个人就是蒋三嫂,她一个寡妇带三个娃,两个女娃都还没上学,儿子刚读三年级。小偷偷走了她唯一的存款,三百元钱,那是她家的全部家当。
蒋三嫂把这巨款放在家里厨房的一个破麻袋里,她以为这种方式最安全,没想到,小偷连一个破麻袋都不放过,钱不见了,破麻袋还在。
这巨款是蒋三嫂给人洗衣服做针线活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这个钱被偷,就和毁了这个家是一样的。
警察也去了,镇政府领导也去了,可现在已经混乱不堪,没法查询小偷的痕迹,最后只剩下蒋三嫂子哭得没了力气倒在破麻袋上。
围观的人看着她都觉得可怜,但也都摇摇头离开。
父亲带着王晓晓在人群里,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父亲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了六十元钱放在蒋三嫂子跟前。
蒋三嫂看到这六十元抓起来紧紧握着,起身给父亲跪下:“谢谢好心人,谢谢,这辈子我都感谢你,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等我孩子长大,这个钱一定加倍奉还。”
六十元真的救了蒋三嫂子的命。
这件事很快就在龙凤镇传开了,父亲回到外婆家,母亲已经知道了此事。母亲微笑着对父亲说:“你还真大方,能给六十元。”
父亲低头说:“太可怜了,孤儿寡母的,你说这小偷也不看看人,偷这样的人家,简直是要遭雷劈的。”
街上人都以为新疆人很有钱,工资很高,尤其是那个在新疆山区才有的高山补助十八元,在当时非常的有诱惑力。
那时候我们的家在海拔两千六百多米的山顶上,常年空气稀薄,所以才有了这个高山补助,最开始是六元,后来涨到十二元,再后来涨到十八元就一直没变过,直到煤矿消失。
街上人还说,老代表的女婿是大好人,善良的人,人家四姑娘有福气。
外婆的门口开始有些米家的远房亲戚,而且年龄也都很大。
和外婆关系很好的一个老辈子竟然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棍在舅舅的搀扶下来了。
这个和外婆年纪相仿的老婆婆是母亲的二伯母,也是米家目前年龄最大的老者。
大姨妈和母亲还有表哥们都认识她,见到她赶紧让座。
老婆婆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大表哥让的椅子上,还叫大哥:“狗娃子,谢谢你了。”狗娃子是大表哥的小名字。
老婆婆看到母亲和父亲非常亲近,笑着拉着母亲的手说:“四妹回来了,多好。”
母亲赶紧把王晓晓和小惠还有孩子们介绍给老婆婆。
老婆婆从脖子上拿起老花镜戴到耳朵上,对着王晓晓看了很久,才说:“这女子真不简单,米家屋里出人才了,这个女娃就是那年在桥上和人吵架的那个吧,好面相啊,大富大贵,可惜,唉,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信这个,我就不说了。”
可惜?
让她把话说完
下章解答悬念,不要说半截话
现在都是什么时间更新呢?
正常情况早上六点七点更,偶尔不定时。